第305章 藏底河

政和四年,五月。

凉爽的夏风吹过葱郁树梢,引的树叶哗哗作响,层层叠叠的浓云覆盖在巍然山脉间,像似巨大的穹庐一般,将此片天地笼罩住。

而在云层之下,深黑色的骑兵纵马厮杀,彼此身影互相交错,犹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一阵又一阵,不断收割战场上士卒的性命。

战场上一名穿着宋军服饰的士卒,手持长枪,往着党项士卒冲去,随后双手紧握枪柄,狠狠往对方腹部一戳。那名党项士卒顿时被长枪扎穿,鲜血霎那间从腹部渗出,只觉得浑身顿时无力,唯有双眼死死盯着对方,而后不甘倒下。

而就在这名士卒收回长枪时,数百党项铁骑已杀穿宋军骑兵,并且在大地上飞驰,发出惊人的震动声,铁蹄荡起阵阵尘雾,令人难以看清他们的身影。

随着马鸣声,数百铁骑刹那间出现在宋军部队前方,喊杀如雷,宋军队内指挥使只来得及怒吼一声:“挡住。”

下一刻,数百铁骑带着恐怖强大的冲击,眨眼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犹如一把尖刀,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将宋军千人士卒从中冲来。马背上的党项骑士,手持刀枪,一顿乱砍乱戳,避不开的宋军步卒,仿佛被砍瓜切菜一般,毫无还手之力,鲜血四处横飞,临死惨叫声不绝于耳。

随着这支可怕的党项骑兵的加入,宋军战场局势压力倍增,诸多队形被其冲散,难以维持秩序,令彼此之间的阵形出现极大的漏洞。

而党项那边的士卒,望着自家百名骑兵撕咬出的缺口,士气顷刻间大振,而后在将领先身士卒的带领下,鱼贯般涌入宋军破绽处,开始大肆厮杀了起来。此些党项士卒,乃是西夏边军精锐,个个勇猛无比,且在严酷军法之下,变得桀骜敢死,尤其是党项将领身边,有一支身着甲胄的精锐,他们仗着甲胄之利,丝毫不畏惧刀枪加身,眼里唯有不断向前冲,向前砍杀。

两军密切接战,兵刃相加,党项士气大振,宋军阵形被破,士气渐衰,正所谓战场之地,生或死皆一瞬之间,双方之间的意志比拼之中,宋军毫无疑问的落入了下风,哪怕个个指挥使依旧死战不退,奋力拼杀,也难以阻挡军队的溃退。

冲在最前头的党项士卒,手中长枪连续刺穿几名敌人,然后猛然松开手,任凭被长枪贯穿身躯的敌人哀嚎倒地,随后又快速拔出腰中斩刀,继续朝前冲去厮杀。

他们的刀都是好刀,西夏在锻造武器极为严格,每一把武器都令匠人以冷锻技术,将初始厚度减至只剩三分之二,打造一斤重的斩刀,竟要需损耗八两才可。因此党项士卒的武器,此刻在这片战场上,宛如神兵利器一般,挥舞劈砍时,甚至能将宋军大刀斩断,一分为二。雪亮的刀身,在四处飞溅的血液之中闪烁着寒光,将敌人的肢体斩断,骨头砍碎,使的此处好似人间地狱,到处充斥着残渣碎肉。

前方战场厮杀不断,宋军大后方之中,一名身材魁梧雄壮的男子,立于高台之上,眺望着这一幕,眉头深深皱起,此人正是鄜延路总管刘延庆。

刘延庆出身于保安军将门世家,从曾祖父起就为宋廷效命,数代皆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可谓是真正的功烈之后,其中他的祖父刘绍能在神宗时期就镇守边境,一生历经大小战争厮杀五十余次,令党项人闻风丧胆,记恨在心,因此特地散布流言蜚语,欲施展离间计,神宗得知说道:绍能战功最多,忠勇第一,此必夏人畏忌,为间害之计耳,可见其之强悍。

此后,刘绍能征战党项而死,祖母黄怡以女子身携军救援,得赐给县君。历经刘延庆时,他自幼便神勇过人,年仅十三岁便在军中历练,因武艺出众,在绍圣年间选调为班直侍卫,后入朱仙镇讲武学堂,之后一路在战场摸爬打滚,战功赫赫,得以晋升至鄜延路总管。

而今日他率军攻打的,正是党项的藏底河城。

藏底河城位于保安军百里之外,自去年西蕃首领李讹哆反叛,私通党项里应外合,攻打定边城,幸好定边城的转运副使任谅,机敏过人,这才未曾让党项如愿。

然而不料就在十二月时,又转兵攻打观化堡,鏖战十日,双方损失惨重,最终以李讹哆退兵,战争才结束。

此后,党项君主李乾顺下令党项人马,大军压境,共有七万兵马一路横冲直撞,夺回了元符年就落入宋军的天都寨之后,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又接连攻克数个堡寨,其中四万人马,直接出现在保安军百里之外的藏底河城,这才停手,筑城。

为了筑藏底河城,党项先后动用四万人,这才在短时间之内修成。

而此时刘延庆先后在天降山寨破敌包围,又于佛口岭大胜利党项,当得知西夏在保安军百里之地,藏底河畔山上筑城藏底河,便快速率军赶至保安军。

待刘延庆来时,保安军第七将李贞,已与党项驻军先后鏖战数次,皆连数败,折损了不少人马。此消息传于童贯耳中,引的童贯勃然大怒,下令他三月之内,夺下藏底河城。

对此,自小就在保安军长大的刘延庆,他深知此事之艰辛,不说藏底河城占据地利,单单就是党项数万人马,就绝非是好惹的。然而,明知如此,刘延庆依旧还得乖乖听命,只因今年三月,当今官家因叛将李讹哆之事勃然大怒,命童贯为陕西,河东,河西经略使。而永兴,鄜延,环庆,秦风,泾原路,熙河置安抚司,皆由童贯管辖,可谓是将西北六路边事皆全权交于童贯。

掌握西北六路边事的童贯,此时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谁也不能在此时触怒眉头,纵使身为鄜延路总管刘延庆,也唯有唯有俯首听命的份,虽是如此,但望着战场上的败迹,他眼底依旧忍不住流露愠怒,若不是为了童贯的命令,他又岂能会贸然出击,只为了所谓的三月之内拿下此城的命令。

“刘延庆冷着脸下令道:“命保安军第七指挥,率骑出击,遏制党项军势。”

“遵令。”在刘延庆下令后,一旁的传令官便执行旗号,随着旗号一出,战鼓雷鸣,一支三百人骑兵快捷从保安军后方出动。这支骑兵乃是保安军最后的底气,为首的魁梧男子正是保安军第七指挥使靖成,在他身旁策马跟随的英武男子,正是在天降山寨,还有佛口岭先后斩敌立功,晋升的进义副尉的韩世忠。

以逸待劳的保安军骑兵,一进入战场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铁蹄冲刺之下,纵马狂奔,仅两个回合冲刺,就将前方勇猛厮杀的党项步卒狠狠冲开,令敌人猛烈队列陷入了一片混乱,尤其是为首的带队的靖成,韩世忠等人,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血雾四溢。

而就在保安军骑兵奋力阻止党项士卒的攻势,令自家溃败队列能够止住时,远处正在冲破宋军队伍的党项骑兵,也看见了他们。

双方齐齐发出咆哮,而后在云底下,两道黑色洪流以最暴烈的姿态,狠狠撞在一块。

冲在最前头的骑兵,彼此冲入敌方之中,双方各自持枪劈砍,横扫,进行最激烈的厮杀,彼此身影犬牙交错,不时有骑兵被对方挑落下马,或是自己被敌人斩杀,惨叫与咆哮还有喊杀声,自交战起从未停止。

党项骑兵之中,一名雄壮之人盘舞铁矛,将一名宋军骑兵的脖子斩断,还未来得及喜悦,在他前方敌军之中,一人一马飞速袭来,眨眼间就出现在他前面。

那骑士身材威武,穿着漆黑山甲,胯下骑着黑色战马,手持环子枪,显然是个厉害人物。党项都将只觉得看到了战功一般,大喜喝道:“来的好!”

两人身影在乱军之中,互相奔驰而去,双方一个交手,长枪相碰,发出“啪”的一声,双马便迅速错开。

党项都将只觉得眼前长枪一闪而过,双手虎口瞬间撕裂,就连枪杆都握不住了。

“这厮好大的力道!”党项都将暗骂一句,心中颇为慌乱,知道自己碰见硬茬子了,将长枪一丢,快速勒住缰绳,想要转身逃跑。

却不想,就在他策马调转想要逃走时,一柄环子枪从后方投掷而来,其强大的力道,径直穿透他胸前的札甲,刺入他的胸膛,鲜血霎那间从伤口渗出,将腹部都染红了。

党项都将低头,死死看着将自己贯穿的环子枪,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眼前一黑,身子从马背上跌落,随后被其余冲刺的战马践踏,化作一滩肉泥。

两支骑队全速冲杀,身影交错,烟尘四起。身穿漆黑山纹甲的骑士凭借赤手从敌人处夺来的长矛,一顿砍杀,胯下战马奔腾,其可怕的实力,就好似利刃划开豆腐那般轻松无比,他手中党项铁矛,化作最强的杀器,肆意的屠戮党项骑士。

“大胆!”党项猛将仁多青泉见此,怒目眦裂,大吼一声,亲自迎了上去,势要将其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