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清创
当古骨龙城得到破丑氏战败的消息时,青山寨的刘然等人,也从异常残酷的厮杀中挣扎了出来。
冬月隆隆,午后的半空灰蒙蒙的一片,根本不见暖日露头,而在青山寨数里之外,沿路都能看到死去的人,他们之中大多无甲,只是披着简陋的羊皮,或是从别处抢来的稀薄布衣,这些人正是破丑氏的辅兵,皆是瘦骨嶙峋的人充任。
在农忙时,这些辅兵可能是农奴,也有可能是牧奴,然而战端升起时,他们就是辅兵,大多都是用以抵白刃,用以消耗敌军精锐气力的。
只是在昨日厮杀时,因破丑珲想施奇计,大摇大摆将轻骑兵列阵于前,更是与青山寨的骑兵硬碰硬,导致这些辅兵的用处还没显露,就出现了轻骑士气溃丧,大败之事,辅兵也被牵连的一路大败,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挡,就被乱军裹挟了。
追杀归来的刘然等人,周身都是血污,个个疲惫不堪的坐在医苇里,他们历经了一日一夜的追杀,若非凭着顽强的意志撑着,怕早就翻身躺下了。而现在虽因身上的箭簇,未能躺下,但还是有几人手或撑,又或是未曾受伤的一面靠在墙上假寐着,以此恢复体力,倒是难得的闲暇时光了。
而有些人则因伤势重些,开始了施救。
有士卒身上中了箭未拔出,这个时候,张维之则以小刀,一刀一刀的将其从皮肉中剔出,免得箭簇上的倒刺深深钩住肉里。而往往这个时候,筋肉被撕扯,或割裂的剧痛,足以让人发出狰狞的低吼。随着污浊的血水流淌至地面,这折磨还没结束,反而是另一场痛苦的开始。
火辣辣的酒精被涂抹,或淋在伤口上,那犹如酷刑一般,哪怕这些战场上顽强厮杀出来的铁汉子,也不禁感到是一场折磨。
只是众多弓箭手聚集在一块,反而很少人会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反而大多是类似于呻吟般的低音。
其中如李孝忠,张介二人更是为了争夺脸面,刀尖划过胸膛取出箭簇,又淋上酒精时,各自一言不发,顶多就是从鼻子内发出闷哼声。
这引来了大批士卒的观看,此些士卒里有救治好的,脸色还泛着苍白的神色,眼里流露疲倦,但是他们看着李孝忠和张介二人,彼此坐在地面,亲身体验这等宛如酷刑般的折磨,竟未曾发出痛呼,这不禁让众人感到兴奋,纷纷为之叫好。
“张都头,不愧是好汉子。”
“依老子看,李都头更胜一筹。”
“放狗屁,照老子看,分明是张都头更胜一筹。”
“去去去,要我说还是得李都头。”
二人麾下的弓箭手,不由在此各自争论,起哄着。
场外士卒彼此争论着,场内的张介和李孝忠不由抬头看向了彼此一眼,他们二人性子历来硬朗。本只是下意识撑着,却没想到竟被众人弓箭手架在台上了,这简直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张介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李孝忠,正好没事,便微微头在在对方身上数了起来。
数好之后,张介咧嘴一笑,李孝忠身上有两处箭伤,四处刀伤,不如他。
李孝忠仿佛感受到张介的目光,忍着酒精身躯上传来的剧痛,故作侧头看向正在同样治疗的宋炎道:“对了,宋都头,我们在昨日俘虏的那破丑氏军主,是叫甚来着,我有点不大记得请了。”
说到此处,李孝忠还皱了皱眉,右手拍了拍额头,似喃喃自语:“是叫破丑......破丑,破丑甚来着?是破丑游么?”
一旁正在剔箭的宋炎,见此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话道:“是破丑秉。”
“对对对......是破丑秉,这贼狗不简单,还真难擒,幸好还是老子技高一筹。”李孝忠嘿嘿一笑,又侧眼看向张介询问道:“老张,你呢?擒了个甚?”
张介闻言,脸色一变,脸色霎那间通红,支支吾吾了半晌:“这......那.....这我也可以的,只是让你得了便宜。”
李孝忠和宋炎见张介的姿态,忍不住哈哈一笑。
其余弓箭手也是如此,他们可从未见过平日里张介会露出这等姿态,纷纷大笑,随后个个牵扯到身上的伤,皆忍不住脸皮一抽。
与此同时,披着四十多斤甲胄的刘然,徐徐从屋外走了进来。他的神色很疲倦,先是扫视了一圈,见众人还有调侃的心思,而后又微微颔首,随即又坐在了地面上。
随着刘然进屋,众人神色也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论寨内武艺绝伦,众人定会说是呼延通,其次定是裴虎,再之后才有可能是刘然。
只是这第三的位置,或许还不稳,但若是论意志,那寨内无人能够媲美。
救治好伤员的张维之,瞧着刘然的身影,不由的摇了摇头,前几日的伤势还没好利索,这回又带骑冲杀敌军,白昼里这一场厮杀可谓是杀的让人触目惊心。先是击溃了敌军轻骑,在敌骑兵奔逃时,又连续追杀敌人的辅兵,这一路追杀的路程,足足有一百多里了,任凭敌人如何逃窜,众人的身影始终紧随,这也令破丑氏被大破。
不过虽是如此,俘虏却并不多,仅只有一百多人罢了,其余大多数都化为了溃军,散乱在茫茫原野上。
对于这些溃兵,许涛认为得斩草除根,全都得斩杀才可,否则一旦敌人大军到来,这些溃兵被收编,立即就能再度进攻青山寨了。
对此,刘然则拒绝了,他并不是不知道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重要性,但是一路追杀百里之地,其麾下也是经历了惨烈的搏杀,若是再进行屠杀的话,其体力根本容不得再做这事了。
望着张维之,刘然点了点头。
随后张维之拿着清水洗过,又以火烤过的小刀,来到了刘然面前,将其身上的甲胄全部卸了下来。
甲胄卸下后,里面是一套褐色弓箭手布衣服饰,张维之想要动手,刘然则自己将其掀开脱下了,只是这其中的动作,自然有所粗暴,未曾坚韧的雪痂顿时被撕裂,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而刘然始终面不改色,还将衣裳整好,才对张维之道:“有劳了,张兄。”
听着刘然的话,张维之捏着刀柄,来到了刘然的面前,望着背后新留下的创口,一旁还有旧的伤疤。零零索索之下,整个后背竟无太多好肉,大多是被旧伤,或新伤所布。
张维之一边清创,其余弓箭手或多或少都挪了挪屁股,就连李孝忠和张介,宋炎几人也不例外,皆将目光投向刘然,想要见一见对方那是不是真的不会流露痛楚的神态。
正在清创的刘然,抬头看向众人,只见大伙抬头的抬头,侧脸的侧脸,假寐的假寐,张介和李孝忠更是低头抚摸身上的伤疤,尤其是张介,一边抚摸一边露出引以为豪的神情。
望着这一幕,刘然轻笑一声,随后便特意的闭上了双眼。
众人一见刘然闭上双眼,不由更是好奇,动作也愈发大胆,直勾勾的盯了过去。
只见随着张维之的每一个动作,刘然身上的肌肤就和被撕裂开来,鲜血顺着皮肤直接往下淌,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无任何变换,根本看不出有何强忍,痛苦的神色,这让众多观看的的弓箭手,心中满是叹服。
“勉之......”处理伤口的张维之,低头看着刘然背后裸露的伤疤,唤了一声。
刘然闻言未曾睁眼道:“张兄,是有甚事?”
张维之道:“勉之,我曾听过师父说过,古往今来斗将皆不长寿,初时尚且不解,但我观勉之你这般三天两头就添伤,倒是明白了。”
听到张维之的话,刘然嘴角微微上弧,他听出对方的含义了。
只是这是目前尚且无法做到的事,所谓将领躲在后方督战,就能令手下士卒奋勇争先去厮杀,那可太少见了。
纵观历史,莫说是刘邦这等沛县亭长,成汉王,乃至大汉皇帝还得亲率大军奔赴一线,而后身先士卒,就连李世民这等太原公子,也是亲赴一线从尸山血海中厮杀而出的,他一介弓箭手又有何资格,又有何颜面位于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