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邀话
此话一出,李孝忠猛然握紧手中勾镰枪,往前一划。而宋炎的手指则无意识的揣摩铁质箭羽,高子孺的刀鞘撞击在甲胄上,发出局促的“咔嗒”声,三人神态似在示威,更在请战。
刘然闻言,反手拔出佩剑下插,剑锋精准穿过一具撞令郎的尸体,令鲜血顿时飞溅:“此乃昔日掠夺西夏之剑,专应杀饮血党项狼。”
话音落地,突律两侧甲士顿时发出暴喝。
然而突律眼里闪过一抹郑重,他不料前方刘然在面对自己等人的兵锋,还这番作态。
如若无先前的战斗,他只会将对方当成口出狂言之人,然而现在的他,只觉得刘然胆色过人。
随即仿佛忘却方才的示威,突律望着身着甲胄的刘然询问道:“宋将多大年纪了?”
听着突律犹如家常的问话,刘然并未隐瞒,开口道:“年十九。”
“年十九!”三字让突律瞳孔猛的骤缩。他没想到一直与自己等人大军抵抗的宋军将领,竟才年十九。这令他不由想起自己十九岁时,还在给野辞部的族长冲锋陷阵,而眼前的宋军,竟然就成一寨将领,统领数百劲卒。
更何况,他能够看得出,眼前这人并非是倚靠家世获取的,而是以自身真正的威望让这群劲卒膺服。能够让人真正的卖命,这绝非易事,只有一次次的攫取胜利,在胜利的灌注下,才能够真正使人臣服。
突律深吸一口气,望着刘然,忽地拔出地上大刀,对其一指,厉声喝斥道:““如今我等大军已至,念你年纪不大,尚有前途,我给你一个投降的机会,否则今日你就得死在这!”
刘然则轻笑一声,并未说话,他想要听突律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见刘然不语,突律发出威胁道:“老子身后甲士三百,山下又有都统军携三万大军,你一个青山寨如何能抵挡?还不如乖乖听话,投降我等,以你能力也可成一将,岂不比为怯懦的宋国送死要强?”
对此,刘然头也不回,对身后百名弓箭手大声嘶吼:“你们怕死么?”
刚酣战一场,刀尖仍在滴血的弓箭手,此刻胸中杀意与怒火尚未冷却,乍听此话,纷纷齐声嘶吼:“不怕!不怕!”
虽百人,嘶吼声却震天撼地。
这一切都被突律和身后精锐看在眼里。
无需突律下令,数百精锐便同时大呼:“杀!杀!”
其气势犹如雷鸣震震,欲将弓箭手势头压下去。
然而弓箭手们正大口呼气,想要以更大的声响将其气势驳回去时,刘然便是一个摆手:“停!”
这令本想回击的弓箭手们,面色顿时涨红,一口恶气无法舒出。
刘然朝前一步,寒风卷着浓厚的血腥味刮过他的鬓角,直透他那瘦削的脸皮,印出那双剑眉。
“如果你想以死威胁我等,那我可以告诉你,整个青山寨没有怕死的人。”
刘然对着突律冷声道,在对方愤怒之际,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们大军此次的目标,是湟州吧。”
“你们的目标是湟州,我也可以告知你,我们的目标仅仅是想活下去罢了。”
突律双耳微动,他深深看着前方的刘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们的目标是湟州,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这两个并不冲突。如今你们已占据山脚,我等只能退居山中,再也无法阻拦你们前往湟州。所以如若你们想要前往湟州,现在就可以即刻出发。”“当然,如果你们不想让我们活着,那我们也可以奉陪到底。”
“只是,我们可不是怯懦之人。”刘然盯着前方所有的党项甲士,露出嗜血的微笑:“我们会直至战死最后一个人,然后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是想必你们也知道,猛兽什么时候最可怕,就是无路可退的时候,最为致命。”
“所以,你们可以尽管杀上来,杀尽我们所有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从你们身上狠狠撕咬下一块肉。”
“在我们战死之前,我们会纵火烧尽青山寨每一颗粮食,每一匹绢布。你知道的,自你们踏入青山寨百里之内,都无树木可见,那是因为被我们伐尽了,堆积在山上,只要一声令下,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你们不要我们活着,那不管是谁,我们都会以手中的利爪死死插入,然后用最尖锐的牙齿去撕咬。我们可以死尽,你有多少甲士可以死?要知道青山寨并非是你们最后一战。湟州城才是你们的目的,然而湟州城与我们不同,他们拥有着十丈高的城墙,有着无数的劲弩,还有精锐的甲士,以及昔日令羌人闻风丧胆的辛叔献辛知州!”
刘然一声厉喝:“与其将手下士卒死伤在此,不如趁早离去!”
听着刘然这堪称胆大包天,又如此狂妄的话,突律没有笑,更没有愤怒,反而陷入了沉思。只因为对方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头,与其在这和这帮硬石头死磕,不如率兵前往湟州,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那里才有充沛的物资,有着精美的丝绸,还有能吃饱的粮食,以及牛羊,女人。
而这青山寨能有什么东西!
念及于此,突律并没有答复,而是在无人望见的地方,用那条仅剩的残臂捏了个暗号。
下一刻,一道携带寒光的重箭,从突律后方袭来,直奔刘然而去。
那道重箭的箭杆漆成白色,在漫天落下的霜血中几乎难以用肉眼瞧见,唯有箭簇三菱血槽在空中划过,发出“嘶嘶声”,才暴露了它的轨迹。这箭乃是野辞部的白狼箭,专杀重要人物。
站在原地的刘然,望着袭来的箭簇,脸色铁青,但并未动弹。
只因前方闪出一道身影。
正是一直静候的李孝忠,他手持勾镰枪猛然出现,无法以肉眼看见箭矢,仅凭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挑,枪尖月牙霎那间卡住毒箭导钩,高子孺乘机用刀背横拍,将飞速的箭簇拍至冻土三寸,箭尾尤自震颤不休。
就在众人惊于场中变故,宋炎动了,杀气十足的他,将粗糙的指尖搭在弓弦上,而后没有任何耽误,更无拖泥带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弓弦绷直发出的动静。一抹耀眼的银线随之划破寒风,深深灌入那名偷袭者的咽喉。
粗壮的箭簇瞬间刺透那人的护颈铁片,撕开最外层的皮肉,击破血管,贯穿骨骼直透脖颈而出。轻易的就夺走了党项射手的生命。
随着咽喉被贯穿,那射手的动作俨然变形,双腿的步伐再也无法沉稳有力,而后一个踉跄倒地,鲜血骤然喷射而出,最终双眼暴凸的死去了。
直至此刻,双方人马才从中惊醒。
而后所有人都怒了,先是三五个党项武士朝前冲去,接着整条战线如同雪崩般躁动。而宋军庆州老卒们,也发出充满杀意的嘶吼,手持武器的奔赴战场,想要将对方的首领彻底击杀。
下一刻,刘然与突律同时嘶吼一声:“住手!”
二人的嘶吼,令陷入疯狂的双方士卒,猛的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
突律深深望了一眼刘然,有些遗憾方才的偷袭,没能杀死对方。
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自己是该退了,因为眼前这批弓箭手,从来不是待宰的羊群,而是一头头张牙舞爪的野兽,一个不慎就会反受其害。
突律将手中大刀插回刀鞘,对着刘然说道:“宋将你的说法,老子接受了,我会退去。“
而刘然此刻则猛的一个抬头,瞬间拔起地上的西夏剑,对着坠在地上的箭簇一挑,森然道:“你接受了?但老子不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