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牺牲
凄厉的喊杀声撕破寒空,众党项甲士身着青灰甲,手持长刀,如同一条蜿蜒长蛇,三三两两的追击在后头,嘴里更是时不时发出喊杀声。
那可怕的喊杀声,在寒风中传递,贴在前方狂奔的弓箭手后颈上,直让他们心中惊惧。
而前方的宋炎等人,无需转身也可听见后方近在咫尺的追杀。
只是长时间的厮杀,数里的狂奔,让他们的体力濒临崩溃。
其中就有张介这等勇猛之人,此刻也是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腰后更是酸痛难当,每奔一步,都足以令他双腿发软。
但他们都知道,一旦慢下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因此众人咬紧牙关,一同继续在崎岖的山道上狂奔。
李孝忠紧拽张介手腕,他的呼吸极为急促繁乱,背后也被汗水浸湿。
但他双眼却异常明亮,尤其是随着前方隘口愈来愈近时,一股强奋的力量直涌而出。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加快了脚步,指甲深深陷入张介手腕皮肉,留下渗血剜痕。
而后方一路追击的党项精锐,同样不好受,他们因身披甲胄,外加数里的追击,早已气喘吁吁。
只是当他们看着敌人逐渐疲困的背影,又令他们满腔的怒意变得更旺盛。
“该死的宋狗!”一个党项甲士咬牙怒骂:“待老子抓住他们,一定要一刀一刀刮了他们。”
此人的话,立即引起众多追击的党项甲士共鸣,他们每个人眼里皆散发怒火,脑袋里只想着尽快抓住这群宋狗,然后彻底折磨,好宣泄追击的痛苦。
就在双方在崎岖的山道间,一追一逃时,处于上方山崖两侧的刘然等人,也在紧紧注视着。
在他们眼下,山道间的宋炎等人,只是距离五六百步就能赶到隘口,只要到了,就能活下来。
同时,他们也能清楚看见,一直奔在前头的宋炎等人,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了,甚至有六七人掉了队。
这些掉队的弓箭手,也没有辱没先前战死袍泽的颜面,每个人明知必死,依旧站在原地,然后抽刀而上。
只是,体力枯竭的他们,手中大刀也变得极为无力,又怎能是这群如狼似虎的党项精锐对手。
每人都一一惨死在敌军刀下,并且皆为是乱刃加身,被砍成数截,死状极为凄惨。
“快点,再快点!”站在刘然身侧的李成,这名昔日厌恶庆州军的镇戎军军使者,此刻死死盯着下方的战况。
他嘴角中渗出丝丝血液,那是因紧张时,牙齿咬破了舌头所导致的,但此刻他却浑然不知,只因他眼里只有宋炎等人的身影,以及那群恨到骨子里的敌人。
除了李成之外,还有镇戎军的都头徐贺,庆州军军使樊冲,他们的双眼皆注视在下方狂奔的宋炎等人。
他们的呼吸,还有胸腔内的心脏,也随着下方众人的狂奔,时而粗重,剧烈跳动,又时而屏息,心脏咯噔一停。
但好在宋炎等人还在坚持,还在发足狂跑,后方紧紧追击的党项人也一直在冲追击。
他们因披甲体力消耗的也极快,只不过所有房当氏的战士,乃至房当苍本人都极为兴奋。
因为他们看到了胜利的迹象,只要将这群溃兵彻底击杀,那宋狗定会丧胆,自己等人也足以一个时辰内拿下宋贼寨子!
有着对胜利的渴望,这些党项人又见到弓箭手狼狈逃命的身影,就如同看见肥肉一般,哪舍得休息,每个人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体力。
很好!
站在山崖上的刘然,望着下方因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党项敌人,微微颔首。
这些党项人继续追击三百步,那么自己等人的埋伏就能成功。
只要埋伏成功,那么就能吞掉这批因追击而疲力的党项甲士,成为这场战局奠基最重要的一环,然后彻底拿下胜利。
想到那个疯狂的念头,纵以刘然素来冷静的性情,也不禁将手掌抚在刀柄上慢慢握紧,以此让自己再度冷静下来。
然而就在此刻,前方狂奔的弓箭手们,忽然出现了极大的波折。
只见一直狂奔的宋炎还有张介,终于因体力枯竭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身躯径直踉跄摔倒在地,连同前方的李孝忠也被撞倒。
此三人的力竭,带动了所有人那最后一口气松懈开来。
一时间,二三十人的队伍,顿时有十六七人的脚步一滞,气一散,再难聚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跪在粗粝的霜土上。
望着这一幕,山崖上方所有人瞳孔不禁骤缩,心中更是猛的一停!
刘然手掌狠狠紧握在刀柄上,脸色顿时一凝。
他知道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一旦这些弓箭手,筋疲力尽倒在距离隘口数百步,那敌人也会止步于此。
而止于此的党项精锐,只要在此砍杀了弓箭手们,定要稍作歇息,那时冷风一吹,兴奋和杀意就会退去,理智再度占据上风。
那他们一定会故技重施,下令奴隶军在前开路,那么自己等人辛苦布置的陷阱,无疑就失去了作用。
所以,眼下唯有抛弃倒塌的同袍,拼命往隘口跑去,杀兴起的党项人也会因厮杀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冲入隘口。
因此,这仓促间布置的计划,究竟是成功,还是腹死胎中,那就得看下方人的选择。
一旦选择错误,那么局势将会在后续变得更加恶劣。寒风呼啸而过,在这等情形下,恰好刮过众人的脸颊,露出那一双双被不安,还有紧张,担忧的眼神。
与此同时,下方被撞到倒在地的李孝忠,连忙起身回头看去,只见宋炎,张介等人趴了一地,在那相隔四十来步的党项精锐更是发出兴奋的嘶吼,哗啦啦一片冲来。
这令李孝忠无比紧张,急忙起身就要拉起张介,宋炎,却发现二人体力枯竭,双腿怎么都使不上劲,显然是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手腕被强扯,张介和宋炎艰难抬头望去,大喘道:“少.....少严,不要管我们.......”
“起来,起来!”李孝忠咬牙怒吼。直注视前方,只瞧那里的党项精锐距离他们更近了,眨眼间就冲到二十多步。
这不由在场山道所有人心都猛的一颤,谁都知道被追上,就是自己等人的死期。
“还有二三百步,你们两给我起来!”李孝忠双眼赤红的骂道。
宋炎和张介听着李孝忠的怒吼,也纷纷咬牙,爆发最后的力道,青筋从太阳穴根根隆起,好不容易单手撑地起身,敌人却已来以至十步之外。
十步的距离,近到了无比,那是只要一个呼吸就能触及的距离。
宋炎和张介二人默契一扯嘴角,而后在李孝忠眼前,猛然间转身拔刀。
二人手握大刀,喘着粗气异口同声道:“你们走,我来拖住敌人!”
说罢,二人提刀就立于原地。
在他们前方,他们几乎能够看到,那群冲在前头的党项人,那一条条略带滑稽的发辫,从那满副武装的头盔下露出,在冷风中散开。
十来步转瞬即逝。
为首身着甲胄的党项人,此时汗水淋漓,穿甲于崎岖山道狂追数里,即使他们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然而当他们看见张介,宋炎等人时,依旧忍不住发出高昂激动的嘶吼:“看,他们停了!”
“冲,快冲,杀了他们!”
“上,快上!”
本略微力竭的党项精锐,望着终于停下的弓箭手们,刹那间就想到唾手可得的军功,因而脚步猛的有力,步伐也快了起来。
“要死了啊!”看着数步之外,那脸上带着刀疤,身材和自己近乎形同的党项甲士,张介深吸一口气,紧握大刀就要往上冲去时,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忽地一名弓箭手从后方出现,而后迅速出现在他面前,留下了一句话。
“张都头,这条命还你!”随后,狠狠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刀锋相碰,剧烈荡动,发出“叮”的一声。
下一刻,党项甲士手中大刀抡圆,猛然的发力,凶狠的劈在那名朝自己袭来的弓箭手腹部。
然后,鲜血四处散落溅起,坠在地面上,融开点点冬霜。
张介认识这个人,那是庆州军里的杨平,年仅十八,入刺时还是自己亲自要的,就在前不久自己还救过对方的性命,但眼下为了救他,就这么死了!
张介只觉得心脏猛的一震,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下个瞬间,又有一名弓箭手冲入其中,在寒风中怒吼:“宋都头,你教授的箭术,我今日拿命还你。”
宋炎自热血上头,暗杀田都头后,性子也刻意平缓了许多,但在此刻,他望着对方的身影,双眼骤然赤红,手握断刀就要冲上去,谁知被李孝忠迅速一把抓住了。
他不由回头看了过去,却发现在他身后,越来越多本跑在前头的弓箭手,调转了方向,不断朝自己等人而来。
他们在冲来中,还不忘推了自己,张介还有李孝忠一把,并且用他们那疲惫的身躯,将自己三人和敌人隔开来。
“跑!”李孝忠抓着宋炎还有张介的手腕,眼眶一片通红。
他们何尝不知,这是弓箭手们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机会。
因此,他们即使内心煎熬,也不可辜负众人争取来的时间,唯有撒开腿死命的向隘口跑去。
在三人和数名竭力的弓箭手再度逃跑时,后方留下来争取时间的士卒们,与追来的党项精锐,展开了惨烈的冲击。
力竭少甲的他们,和这般凶横的甲士交战,根本称不上厮杀,只能叫惨烈的冲击。
只是一个照面,就有一人被党项精锐砍破肚子,绿油油冒着热气的肠子,从那血淋淋破开的肚子流出来。
而被劈开肚子的弓箭手,左手一抓肠子,径直冲上去,将其缠绕在敌人的脖子上,然后用力的勒紧,想要以此反击。
却不料,党项甲士有护颈铁片,任凭他如何紧勒,也无法勒住对方的脖子。
只瞧,党项甲士只是轻轻一挥大刀,绿油油的肠子,顿时被大刀一分为二,汁液和未曾消化的粟米以及其余杂物,就那么混合在一块,散着臭气掉了一地。
而后,那名弓箭手死了。
与此同时,其余弓箭手也纷纷和甲士交战,然后被锋利有力的大刀或砍中,或劈过,或捅入,无不当场惨死,无一例外。
花费四五个呼吸,杀死所有以生命为代价拖住的弓箭手们,房当苍望着上方,跑出五十步的宋军,被杀意裹挟,失去判断力的他,高声怒吼:“追,都给我追,杀光他们!”
党项精锐如潮水般涌去,踩在满地的残肢断体还有鲜血上,疯狂提刀朝山隘口追去。
此时,山崖上的刘然,也再度紧握刀柄,眼里闪过杀意。
猎物,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