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好一招左手倒右手!
“若是陈宴大人您,都不愿意管这个案子......”
孙疙瘩膝行几步,额头重重抵着石阶,每磕一下就扬起一道血痕:“还有谁能为咱们百姓做主呢?”
“还请怜悯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庶民!”
若是陈大督主都不愿接手,那又还有何人会管呢?
秋官府大司寇?
谁不知道那赵老柱国,与魏国公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别说是主持公道了,哪怕连让他们进门都难!
“并非如此.....”
陈宴摇头,握着状纸的手缓缓垂下,指腹在褶皱处反复摩挲,力道却越来越轻,仿佛那纸页有千斤重,眉头紧蹙:“本督乃是明镜司督主,要做的是明鉴天下冤情,又怎会弃百姓于不顾呢!”
说罢,又无声叹了口气。
俨然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
“那又为何不能接手呢?”钱小四听到这话,不解地问道。
“因为亲亲相隐!”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案件本督审理出来,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纵使再无偏颇,也会被人诟病的!”
刘秉忠闻言,若有所思,心中喃喃道:“陈督主拒绝的点,确实没毛病......”
“魏国公是他生父,长安谁让不知他们的矛盾,处置轻了会有人质疑徇私包庇,处置重了会有人议论公报私仇,不仁不孝......”
“只是他不审,这一局做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
那一瞬间,某个猜测涌现在眼前。
孙疙瘩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高举的手僵在半空,那道灼灼的目光像被骤雨浇灭的火星,瞬间黯淡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棉絮,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后重重瘫坐回地上,脊梁骨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再也挺不起来。
跛脚老汉慢慢爬回原来的位置,捡起地上的木杖,却没再拄起,只是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念想。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督主,那里面原本还有点不甘的火苗,此刻彻底熄了,只剩下认命的颓然,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泪,却连擦都懒得擦。
就在门外聚集的百姓失望、落寞之际,却听得陈宴话锋一转,再次开口:“但是这个案子,我明镜司接下了!”
“由青龙掌镜使,李璮李掌镜使,全权负责审理!”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随他一同出来的李璮。
“李璮是谁?”
“这青龙掌镜使又是何人?”
百姓们闻言,心中死寂被这一句话喊撕开条缝,眼里倏地亮起一点光,像濒死的火星被风重新吹燃。
“陈宴大人,我们只相信你!”
“也只愿相信你!”
孙疙瘩跪在地上,朗声道。
“是啊,除了陈宴大人,我们谁都信不过!”
钱小四等人当即附和道。
秋风依旧萧瑟,可他们眼里的灰败正一点点褪去,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取代。
“诸位稍安勿躁!”
陈宴见状,不慌不忙地按了按手,又指向李璮,朗声介绍道:“这位李掌镜使乃是赵国公世子,李唯老柱国之嫡孙.....”
“他定会秉公办案,还诸位一个公道的!”
李璮应声上前,朝阶下注目于自己的百姓抱拳。
“原来如此.....”
刘秉忠恍然大悟,心中叹道:“好一招左手倒右手!”
到了这一步,刘秉忠又怎会看不懂这位爷的意图呢?
由李璮主持,完美践行了“亲亲相隐”的原则,规避隐患的同时,依旧还能够,彻底贯彻他的意志!
高啊!
“赵国公世子?”
“李唯老柱国之嫡孙?”
百姓们喃喃重复着,其中有些见识的,忽得眼前一亮,朗声道:“这位李掌镜使的家世背景,也不输于魏国公!”
陈通渊是八柱国世家之一,陈督主推荐的主审官,同样也是。
而且,人家的祖父还是爱民如子的李老柱国。
李璮接过陈宴递来的状纸,上前一步,将其举过头顶,“苍天在上,明镜为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秋日的长街上回荡,“我李璮在此,以我祖父之名立誓,定会秉公查清案情,无论触犯大周律法之人是谁,都必将其绳之以法,收监问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百姓震惊的脸,最终落回那四个金字上,字字如刀,“倘若有违此誓,徇私枉法,包庇罪犯,我李璮家破人亡,祖父陵墓不得安宁!”
钱小四猛地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位李掌镜使毫不犹豫,发下如此毒誓,又还是陈宴大人亲自推荐,应是信得过的!”
“我相信李掌镜使!”孙疙瘩被打动,附和道。
“还请李掌镜使做主!”
阶下百姓亦是被打动,齐齐朝李璮拜下。
成了...........李璮呼出一口浊气,眸中泛起了光,他抓住了这个扬名天下的机会,也把握住了大哥的栽培。
赵国公府及他李璮之名,将在今日之后彻底被打响。
陈宴略作措辞,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为将此案彻查,早日沉冤昭雪,更早日令罪人伏法,也更公平公正......”
“本督欲联京兆府、秋官府,一同三司会审,大家意下如何?”
刘秉忠听到这话,面无表情,眸中却闪过一抹异色。
陈大督主这所谓的三司会审,可不是什么为了公平公正,而是为了架住赵老柱国,方便彻底锤死魏国公......
“全凭陈宴大人做主!”
百姓们齐声高呼道。
“那就请太平村的百姓,入我明镜司.....”
陈宴侧过半个身位,抬手指向门内,开口道:“诸位先散了吧!”
“李掌镜使很快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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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
书房。
陈通渊攥着信函的手猛地松开,信纸飘落在紫檀木案上,他却顾不上捡,原本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那道深锁的沟壑仿佛被春风抚平,眼尾的细纹里瞬间漾起笑意,“故白,幸好你没去参与他们那事.....”
“那几位落在了陈宴手上,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这个“他们”,指的正是独孤章等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把自己栽进去了。
“是啊!”
陈故白点头附和,说道:“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想做什么......”
其实,不是陈故白不想参与,是他们嫌他太蠢了,格外歧视,不想拉入伙.....
才躲过了一劫。
“陈宴那孽障如今愈发厉害,咱们怕是得与他修好,不能在与他斗了.....”
陈通渊倚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喃喃沉声道。
此前羞辱归羞辱,却也是真的怕了。
那一次次失利,让这位魏国公认清了现实.....
“可是爹,大哥他会愿意修好,愿意放过咱们吗?”陈故白咬了咬嘴唇,脑中忽得浮现出二叔与姑姑的脸,问道。
“怎会不愿?”
陈通渊昂首,轻哼一声,极为自信道:“咱们与他之间,终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
“那孽障再冷血无情,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不了将爵位予他!”
陈通渊可不信,陈宴能弑父,敢弑父.....
除非他不想在这世间立足了!
“是.....”陈故白咬牙应了一声。
眸中满是不甘、不忿,还有怨毒.....
国公爵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但现在这局势,必须先苟起来,假意修好,待陈宴放松警惕......
“老爷,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齐迁从外边匆忙推门而入,连礼节都忘了。
“什么不好了?”
陈通渊有些不悦,沉声道:“你家老爷我好得很!”
顿了顿,又继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迁捂着胸口,将气喘匀之后,开口道:“就...就在刚才,太平村的刁民到了长安,在朱雀大街伸冤,控诉您强抢民女,侵占民田,还杀了一千二百余口!”
“已经民怨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