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寻药
薄雾裹着柏木香气漫过龙虎山崖,织画在主殿外站立。
松云阁方向飘来的药香总在风里打旋,搅得她心口发慌。
那扇朱漆门合上时,父亲轮椅碾过青砖的轻响,此时好似犹在耳畔。
廊下铜铃忽然轻晃,老天师玄清道人缓缓走出,银白长须在晨雾里浮动如仙云。
他身侧的乔青璃垂眸静立,视线一并看了过来。
和乔青璃对上目光的瞬间,织画好似莫名多了股说不上来的底气。
她深吸气,还是不愿意放弃心里的声音,斟酌着开口。
“天师。”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像被晨雾浸得湿软,“晚辈有件事……想请教。”
老天师并未询问,只将拂尘轻搭在臂弯,静待下文。
可那双眼看过来时,却好像看透一切。
“聂……聂道长的腿,还有法子治吗?”
话音落地的刹那,廊下铜铃无风自响。
老天师望着松云阁方向的雾霭,苍老的眼睑垂下,长睫在眼下投出淡影。
他目光停留在织画那张脸上,仿佛看破不说破一样。
这沉默长得令人愈发煎熬,直到织画有些等不住了,才听见他声如古钟般沉沉开口。
“滇缅边境,鬼愁崖。”
拂尘挥动,几条细细的灵力浮现在空中,最后竟组成了一副地图模样。
老天师指尖点在某处标记的山坳,指尖落在一处凹陷的位置。
“崖底生‘忘川雪’,一百二十年一开花,根茎似墨玉,能解天下奇毒。”
“我去。”
这两个字冲出口时,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
织画的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切。
众人本就是为了追查聂锦松而来,见织画有意,便改了行程。
……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道山脊时,仪表盘上的海拔数字跳成了红色。
织画掀开窗帘,窗外的植被已从稀疏灌木退化成贴地生长的苔藓。
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山尖,把滇缅边境的大山染成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江屹揉着发僵的脖颈,方向盘在手里转得咯吱响。
“我说,老天师该不会指错路了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啥‘忘川雪’?”
楼蔺宸从背包里摸出压缩饼干,铝箔包装的反光映着他皱眉的脸。
“地图上的坐标没错,再往前开二十公里就是鬼愁崖外围。”
远处山坳里浮出几座吊脚楼,黑瓦木墙在雾中若隐若现,正是他们计划落脚的边村。
车子颠簸着滑进村口时,织画看见三个晒玉米的老人抬起头。
他们皱纹深如刀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灰翳,盯着越野车的目光如同打量一块移动的石头。
江屹按响喇叭,换来的只是老人缓慢收回的视线,连狗都没叫一声。
“真够冷淡的。”
江屹熄了火,推开车门时带起一股混杂着霉味的风。
乔青璃却站在车门边没动。
她望着村口石磨旁蹲着的女人,又看附近的其他村民。
乔青璃的目光停留太久,以至于楼蔺宸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怎么了?”楼蔺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寻常边村景象。
乔青璃沉默片刻,等织画和江屹走近才低声开口。
她目光扫过远处背柴归来的汉子腰间晃动的兽牙项链,“这些人身上混杂着妖气和灵气,不似寻常人。”
江屹吓得声音都跟着压低了,“那……”
这时,吊脚楼里走出个裹黑布头巾的老妇,手里端着个豁口的陶碗。
她走到越野车前,浑浊的眼睛依次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乔青璃身上。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像是在笑。
江屹下意识挡在织画身前,手却悄悄摸向背包里的罗盘。
老妇忽然开口,方言混杂着奇怪的喉音,“外乡人……找药?”
织画心头一紧,却见老妇枯瘦的手指指向村后那片被浓雾吞噬的山林。
“鬼愁崖的‘忘川雪’……不是活人能摘的。”
楼蔺宸不动声色地踏前半步,“老人家可知如何进入鬼愁崖?”
老妇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陶碗里的液体晃荡着溅在地上。
“进去?”
她指着山林深处,“进去就是个死……”
老妇说了几句后,也不管乔青璃他们。
只是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咕哝的声音听着人莫名心慌。
强压下心中浮现出的那份古怪感,织画深吸气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山。
“不管里面有什么,‘忘川雪’我们必须找到。”
老妇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转身朝吊脚楼走去。
雾气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吊脚楼的轮廓。
江屹踹了踹沾满泥污的轮胎,罗盘指针仍在疯狂打转。
“得,这破地方信号都没,今晚总不能睡车里吧?”
他话音未落,左侧吊脚楼的竹帘忽然掀开,露出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串发黑的野果,朝他们遥遥招手。
那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穿着打补丁的靛蓝土布衫,脖颈间却挂着枚蛇形银饰。
乔青璃盯着她多看了几眼,微微思索。
小姑娘见他们不动,便踩着小鞋“嗒嗒”走近,开口主动出声。
“阿婆说,外乡人可以住西头空屋。”
说完,还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众人这才安顿下来。
雾气迟迟未散,显然不是个登山的好天气。
也是趁着这会儿功夫,乔青璃大致看了看这附近的村民。
”乔青璃的声音很低,只有身边几人能听见。
“小心些,这里的人气息不纯。”
她指尖轻点眉心,灵力顺着视线蔓延开,清晰地看见那些村民周身萦绕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青雾,雾气来源不明,却与山林深处的气息隐隐呼应。
妖气微弱中掺杂着一丝灵气,两者向来不是共存关系,因此看起来格外奇怪。
楼蔺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溪边的妇人,眉头微蹙。
“那如果是妖气的话,为什么不伤害他们?”江屹也疑惑。
话音刚落,就见那妇人直起身,朝空屋的方向望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打量着他们,像在看寻常的过路人。
待江屹朝她点头致意时,妇人又低下头,继续搓洗衣物,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刚才说的话被听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