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轧钢厂分鸡
卡车缓缓驶离断桥村，车灯的光束仅能穿透前方数米的雪幕。
两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在两人都是老司机，一路上很是顺利。
卡车在食堂边上刚一刹停，早已等候在此的工人们便呼啦一下涌了上来。
赵主任从人群里挤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李复兴的肩膀：“可算等到你们了！”
他悬了一天的心总算落了地，本以为他们今天会被困在路上。
赵主任兴奋地跺着冻僵的脚，朝工人们大手一挥：“都利索点！今晚能不能加餐就看大伙儿的了！”
随着他洪亮的嗓音，“哗啦”一声巨响，卡车的后挡板被打开，一阵嘹亮的鸡鸣立刻响起。
工人们顿时沸腾起来，手电光束在车厢内外晃动，人影交错。
一个叫老吴的师傅戴着厚手套，率先从车上抱下一个鸡笼，笼中的鸡群受惊，发出一阵翅膀扑打的骚动。
赵主任大声喊道：“都悠着点，别惊了这些鸡！”
食堂门口，张师傅领着几个帮厨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用长条凳和干稻草搭起一个临时的窝，把一笼笼的鸡码放得井井有条。
赵主任拿着一本花名册，像点兵一样高声道：“三车间，十五笼！五车间，十二笼！”
当最后一笼鸡稳稳落地，时间正好是七点钟。
赵主任望着那堆成小山似的鸡笼，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全厂职工的年货总算有了着落。
随即，他又想起了领导那份福利还没影，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李复兴身上。
他心知李复兴既然能搞来鸡，自然也能弄到别的好东西。
但见李复兴正忙得不可开交，赵主任便没上前，转身回了办公室。
食堂后院灯火雪亮，张师傅正对着磨刀石“霍霍”地打磨着菜刀，一边扬声吆喝：“都过来排队！抓鸡的时候别把翅膀弄伤了！”
第一个人递上一只扑腾的鸡，张师傅左手利落地摁住鸡头，右手菜刀一抹，一道血线瞬间迸出。
“盆呢！接血！”他对着学徒吼道，那学徒赶忙端着一个搪瓷盆凑了上去。
旁边的大铁锅里，沸水正剧烈翻滚，整个院子都笼罩在白茫茫的蒸汽里。
几个女工戴着厚手套，将处理过的鸡摁进热水里烫毛。
“这只老母鸡的毛可真够硬的！”
几个男工拿着铁钳，在锅里打捞漂浮的鸡毛。
案板上很快堆满了光溜溜的鸡。
张师傅手起刀落，菜刀在他手中上下飞舞，眨眼间便将一只整鸡劈成两半。
“两人算一份！工号都记清楚了！”
他朝一旁负责记账的文书喊道。
文书捏着铅笔，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指在纸上飞快地划着。
厨房里热火朝天。
直到最后一只鸡被处理完毕，张师傅才扶着酸痛的后腰直起身，看着案板上码放整齐的鸡肉块，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厂区的大喇叭突然传来滋滋声。
紧接着，播音员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厂区：“全体职工请注意，大家期盼已久的年货——新鲜宰杀的鸡肉，现已全部送达食堂。”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每一个车间。
炼钢炉前，小林一把扯下护面罩，对着工友们大喊：“听见了没？分鸡啦！”
机床旁的女工们也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激动地议论起来：“可算是等着了！”
广播仍在继续：“请各车间以班组为单位，到食堂登记领取。因数量有限，本次发放标准为每人半只。”
分鸡的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吹散了车间里沉闷的空气。
工人们的心思再也拴不住，全都飞到了食堂。
对许多没怎么见过荤腥的人来说，有了半只鸡总算是能解解馋了。
机器的运转声，渐渐被人们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所取代。
下班铃声一响，如同冲锋的号角。
工人们抛下手中的活，争先恐后地冲出车间，为了能早一点排上队，有人甚至直接横穿积雪覆盖的草坪。
食堂门口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门窗在人群的挤压下发出“咚咚”的闷响。
掌勺的张师傅刚把鸡肉端出来，就被眼前攒动的人头吓了一跳。
赵主任用尽力气高喊“排队”，但声音在嘈杂中显得微不足道。
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队伍里充斥着对插队者的抱怨和催促声。
排在前面的老李死死抱着饭盒，生怕被挤掉，身后的年轻人小张则焦急地往前探身。
长龙很快从食堂延伸到了厂区的主干道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同样的光：对那半只鸡的期盼。
被挤在角落的赵主任眼看秩序即将崩溃，立刻拿起大喇叭呼叫后勤。
片刻之后，后勤的人员从四面八方赶来增援：老王拿着登记册，刘婶抄起一根竹竿用来维持通道，文书小赵也备好了纸笔，随时准备帮忙。
赵主任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炸开：“老李头，你领三个人去东边，把队给我拉起来！”
他扭头又喊，“小赵跟财务科的人去核对！剩下的人都跟我到窗口，分东西！”
一本登记簿被他塞进一个学徒工怀里：“哪儿人扎堆就往哪儿去！”
后勤的人马立刻行动起来，原本拥挤混乱的人群，像被梳子梳过一样，迅速分成了几条清晰的队伍。
新开的三个窗口前人头攒动。
张师傅手起刀落，利落地将鸡一分为二，旁边的徒弟马上用绳子捆好递出去。
人手一多，队伍移动的速度立时快了不少，远处已经隐约能听到领到福利的工人们满足的笑声。
李复兴刚在车棚里摸到摩托车钥匙，准备发动回家，食堂那边的喧闹就一阵阵地传了过来。
他一条腿刚跨上车，就听见赵主任通过大喇叭的吼声在整个厂区上空回荡：“后勤科的，都给我到食堂来帮忙！”
李复兴握着车把的手停在半空。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七点刚过，转念一想，这会儿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拧动车头，车轮在薄薄的积雪上压出一道新的辙痕。
越是靠近食堂，那股人声鼎沸的热浪就越是扑面而来。
赵主任已经被人群挤得贴在了墙上，正扯着嗓子竭力维持秩序。
李复兴把车停稳，奋力挤上前去：“主任，我来了！”
赵主任一见他，脸上满是惊喜，直接把手里的登记簿塞了过来：“来得好！你去西边那队，核对名字！”
李复兴接过册子，立刻转身投入了人潮。
尽管寒风刮得人脸生疼，但排队的工人们热情高涨，长龙似的队伍里充满了对年节的向往。
队伍就在笑骂和闲聊声中缓缓向前挪动，大家讨论着鸡的各种吃法，计划着年夜饭的菜色，似乎完全忘了扑面的风雪，心里只想着早点领到那份能带给家人的温暖。
食堂窗口前，张师傅的菜刀上下翻飞，节奏分明。
财务科的会计头也不抬，在登记册上飞速画着记号：“一车间徐艳，领讫；二车间王强军，领讫……”
旁边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同步清点着发放出去的总数。
维修组的老江用肩头顶着沉重的木质隔离栏，带着几个徒弟在人群中维持秩序。
“都往后退，别往前挤！”
他的嗓门在寒风中格外响亮。
一个年轻人想趁乱往前钻，老江眼疾手快，用隔离栏一横，沉下脸来：“嘴馋也得讲先来后到！”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在周围的笑声中退了回去。
队伍里的人都拍手称快，毕竟谁插队，大家领东西的时间就都得往后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