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陷阱
“十九？”
墨微辰压制着胸中汹涌的情绪，尽全力稳着声音道：“你过来看看...”
话说出口，才恍然意识到十九不可能瞧见，仓促间改口，十九的声音已压低传来：“快跟上。”
“可是...”
“想想谁在等你！”十九冷声警告，抬手压住帷帽，迅速挤出了人群。
墨微辰似被钉在原地，犹豫不已。她知道，在此间多留一分，两人就更危险一分，可她真不能走。
她必须说服十九去救珍珍。
三哥的线索固然重要，但珍珍的性命已是迫在眉睫！
她猛地冲出人群，在不远处的码头寻到已与船家接上头的十九，正与船家讨价还价。她恰巧听到，那船家正低声说着“虽然北边水路近日还算通畅，但价格...”
北？
往北，便是通往墨家堡的路。
回家的路。
那她便更不能置珍珍于不顾。
墨微辰不再犹豫，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十九的手臂，语气急促道：“十九，你听我说！我需要先救一个朋友，她如今危在旦夕...”
“你又想生什么事？”
十九突兀地打断她，面部冷硬的线条没有丝毫松动，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在龙华寺逞能，难道还未教你吃够苦头？”
墨微辰心下一动，不知十九如何得知自己在龙华寺的因缘。但转念一想，凤霄本就是来解救她回家的，也是他在洛阳城留下了白尾鹞子的标记，想来他一路跟着自己，知晓那些也不算奇怪...
而且，现下也不是纠结这种细节的时候。
“我必须去！”墨微辰收敛心神，坚持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行。”十九拒绝得干脆利落，“昨日的事情闹得那般大，李家损失惨重，不捉到你绝不会罢休。我敢保证，现下汴州城内全是他们的眼线，保不齐连官府也惊动了。你这时候着急救人...莫要落入他人陷阱。”
“你说得有理，可有些事情，不得不为...”
“你听我的！”十九的手在虚空中一摆，堵住她的辩解，音量骤然低落下去，“...我一个瞎子，能做的，不多。”
墨微辰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愿意帮忙。
而理由，很可能是自卑。
记忆中的凤霄哥哥，骄傲却也会对她心软，如今骄傲无了，心软便也没了实力。
她明白了。
她说服不了十九，甚至，十九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此刻返回危机四伏的李家救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半晌，墨微辰垂下眼帘，低声道：“...好，上船。”
她跟着十九，默默踏上了那艘即将北去的小船，却在船尾驻足。忙碌的船夫瞥她一眼，只道了句“扶稳”，小船便在吆喝声中被推离了码头。
船身晃晃悠悠，缓缓离岸，寒风呜呜咽咽，码头渐远。
“别看了，”十九撩开船帘，难得给一句关切，“外头风大，歇着吧。”
“嗯。”
墨微辰应下，目送十九进了船舱。
船帘飘然落下，十九的身影消失在帘后的瞬间，墨微辰的“天工手”猛然弹出！
只见她身轻如燕，借天工手之力，轻易攀上高高的桅杆——
借力一跃！
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众人惊呼声中，她人已稳稳落回岸上！
“对不住了！”墨微辰朝着船上那道追出来的黑色身影喊了句，“等我救出朋友，必来寻你！”
她利落转身，毫不犹豫地汇入码头汹涌的人流，再不敢多看一眼。
在码头那样一番闹腾，很难不引起注意。墨微辰迅速离开，快步拐进临河的一间民居。
揭下晾晒在后院儿里两块旧布塞进腰腹后背，再将外衣反穿，墨微辰很快改了体型，成了个驼背圆肚的妇人。她那张脸生得出色，不好遮掩，只能抹了泥灰再包住头面——感谢寒冷的冬天，她这样也不算太突兀。
改装好后，便要寻珍珍。
墨微辰在汴州繁华的街道上溜了几圈，越走心越定，越走心越惊。那处决珍珍的布告竟贴得满街都是，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张，画像之传神，远超寻常海捕文书。
这不正常。
她回想起昨日林中混乱：罗阿虎制造混乱后，那声过于及时的“山里有刺客”的呼喊，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刚刚好”阻拦了捉她的护卫的木碎...
当时情急未细想，如今看来，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而这如此传神且一夜间贴满汴州的画像，与其说是广而告之的处决通知，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精准投放的诱饵，一个针对特定对象的示威——
你来不来？
你的“情郎”已经被我拿住了。
是她。
倒是小瞧了她。
墨微辰冷笑，改变了去衙门的念头，直奔李府。
赶到李府时还是午间，墨微辰买个胡饼吃了，在阴暗处等到夕阳西斜，才悄无声息地潜至围墙下。
四下无人，她借力翻上围墙，人未踩稳，一个熟悉的女声便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
“你不该回来的。”
墨微辰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只见辛三娘不知何时已立在墙头，依旧是一身利落打扮，手臂似乎已接好，捆了布条挂在身上，脸色略显苍白，无奈地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
出乎意料，辛三娘并未动手拿人，只是淡淡道：“整条街上最难吃的胡饼，就是你买的那家...你真的，不太会选。”
“你早知我在此？”墨微辰暗自戒备，做好了打斗准备。
眼前人臂伤未愈，斗起来，她未必会输。
辛三娘却不回答，自墙上飞身跃下，稳稳落在李府院内：“跟我来吧。”
墨微辰收起天工手，摸了摸鼻子道：“那个饼确实不太好吃，但我饿了...不得不吃。”
“‘不得不’么？”辛三娘抬了抬嘴角，不再言语，领着她七拐八弯，畅通无阻地进了李府。
再一次回到香气扑鼻的院落，墨微辰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见到了紫苑夫人。
美人雍容华贵地端坐主位，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见墨微辰进来，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抚掌称赞：“蓝儿此计果然妙极！放出点风声，这不，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都自投罗网了。倒也省了许多功夫。”
果然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侍立一旁的蓝儿表面恭顺地低下头，嘴角却紧绷着，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压抑不住的不甘。
墨微辰心下了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直视紫苑夫人：“夫人既已如愿，何必多言？直说吧，究竟要如何，你才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