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密谈

墨家机关演示终了,淮西王重重赏了蓝儿的主子紫苑夫人。

赏完助手,淮西王转向墨微辰:“今日最大的功臣,非秦夫人莫属!以一人之力引动龙亭乾坤,展现如此神迹,堪称国士!说吧,想要何奖赏?本王无有不允!”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墨微辰身上,兵士们羡慕极了。给助手们的奖励堪称丰厚,给墨微辰本人的,又会是什么?

台上,紫苑夫人垂目,暗暗捏紧了帕子。台下,秦明德睁大了眼睛,面露期待。

只工匠队伍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身份不同的人们表现出极致的反差,只因所看到的命运,截然不同。

墨微辰顿了顿,暗暗提起一口气。她神色不变,上前一步:

“淮西王谬赞。今日之威,全赖淮西王麾下八十一位将士戮力同心,方能引动这龙亭之下前辈先贤遗留的古阵基业。我不过恰巧知晓开启之法,动了动嘴,不敢居功。龙亭机关,宏伟复杂,若无众人出力,以我一人微末之躯,绝无可能撼动分毫。淮西王要赏,便请赏了为发动机关贡献力量的将士们罢!”

这话一出,兵士们皆露出喜色。

淮西王定在墨微辰身上的目光闪了好几下,最终收敛起杀意。

笑声突起,淮西王击节赞道:“好!不矜不伐,居功不傲,果然是墨家传人!来人,应秦夫人好意,再赏那八十一位将士!至于秦夫人…今日备礼有些仓促,择日,本王定亲自设宴,好好款待!”

墨微辰谢过,当先离开了广场。

秦明德快步跟上,不明所以:“…怎么淮西王看着不太高兴?”

墨微辰只埋头走路,并未搭理。

秦明德边追边道:“你倒是应我一声,我才知道怎么回事。你莫不是现在才知道害怕罢?”

墨微辰脚步一顿,转头正撞上他那张挨了打的脸。裹伤布将他的眼睛遮挡,恍惚间这半句关切,似从另一个影子口中说出。

鬼使神差地,她轻声开口:“我不害怕。我并非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秦明德登时松了口气:“不害怕就好。我可是吓…我没在怕,就是担心事情搞砸…”

墨微辰愣了愣,反应过来方才竟尝试向秦明德剖白自己,真是魔怔了。

她气恼地低下头,拔腿便走,无论耳边秦明德怎么喊,再无心搭理。

直到被一道阴影在门前拦住去路。

无影猫牵狗而至:“义父说择日不如撞日,想请秦夫人这便去赴宴。”

说完懒懒散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没有半分诚意,狗儿还吠了两声。

秦明德紧张地瞧向墨微辰:“这么快便准备好了?淮西王不是说…”

大庭广众之下,淮西王把话说得好听,私下却派人拦路,不像是好事。

“嫂嫂?”秦明德低声再唤,却无法在她她脸上得到任何答案。

“你回去罢。”墨微辰丢下一句,脸上未露出半分惊讶,跟着无影猫离开了。

秦明德被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不是滋味地离开,恰与一位身着赤色袈裟的老僧擦肩而过。

马车边,紫苑夫人的女婢已恭敬地等候在侧,邀请他与紫苑夫人同车。

自成年后他再未与母亲同车,事出反常。他飞快地上了那辆最为华丽的马车,急不可耐地问道:“母亲。您寻儿子说话,是为何事?”

紫苑夫人脸色凝重,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马车出发,驶离龙亭大道,拐入僻静小巷,又走出一段,速度慢了下来。待到四周无人,紫苑夫人亲自揭开车帘一角,瞧过了,才压低声音开口:“明德,今日之事,你可看清了?”

秦明德想起无影猫脸上神色,担忧道:“看清了。母亲,嫂嫂处于危险之中,淮西王明说要赏,实则怕是要杀,只因嫂嫂动了连他也不知道的龙亭机关…”

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却句句说不到点上,惹得紫苑夫人直皱眉头。

这个听话的儿子,着实笨了些,不像老大…

当年,她曾极力反对秦无瑕迎娶墨家姑娘,他却以守诺为由,执意为之。可秦先带大的儿子哪有真情?她才不信。

现在看来,难怪即便是在破晓之战后,秦无瑕也要将这女人留下,怕是早猜到墨家堡之后,还有埋藏在万千河山之下的庞大基业。

掌控墨微辰一人,便将全天下都掌控在了手中。

好算计,好布局。真情为铒,杀伐在后,这么聪慧的儿子——

却不听她的话。

紫苑夫人看着秦明德的嘴一张一合,没蹦出半点有用的,越想越不甘。

“糊涂!”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替她担心?想想自己罢!她耍了我们,今日之后,淮西王会如何对待你我母子,尚且未知。”

秦明德正说到兴头,被打断了,略有不愉,驳嘴道:“母亲何出此言?先头您还说过,有李家‘伏火’之力,加上墨家机关奇术,必能叫淮西王高看一眼,奉我望君山为先…”

紫苑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若她今日只展露击破土墙的能耐,或许还能为我望君山所驱使。可她如今显露的是能调动龙亭根基、隔空毁城的惊天能力…我们哪还留得住?”

看着儿子愣怔的表情,紫苑夫人咬牙道:“今日这一切,全是她算计好的!激将兵士、显摆机关、推拒奖赏…你以为她是怕死避功,实则她是为了让淮西王看到她的价值和态度!淮西王也承认了她!如今她攀上淮西王这高枝,可还会将望君山放在眼里?只怕以前得罪过她的,都要被她报复了去。淮西王为了掌控墨家机关,必然纵容她对我们下手…”

秦明德被紫苑夫人的话轰了个懵,好一会儿才强行镇定开口:“母亲多虑。待我娶了李家姑娘,李家火药之术尽在掌握,淮西王还是会…”

“李家的火药,说穿了不过是‘奇技淫巧‘,”紫苑夫人连连摇头,“威力再大,还在人力之所及,从元宵夜龙亭处理混乱之迅速,可窥见一斑。”

她发出一声冷笑:“而那墨家机关术,可是被淮西王赞为‘神迹’。”

秦明德僵坐在原地,马车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铁。

“如今之计,”紫苑夫人面露狠色,冰冷的目光剜了一眼车外失魂落魄的蓝儿,“必须提前准备!”

“准备?”秦明德凑近问道,“那我是否不必娶那李家女了?…”

紫苑夫人取出纸笔,不想多浪费一个字的口舌。

一炷香时间后,几匹快马如离弦之箭,离开队伍,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在两母子商议对策的同时,方才与秦明德擦肩而过的红衣老僧,已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龙亭深处的暖阁,来参加另一场密谈。

暖阁间,淮西王褪已去戎装,换上常服,正悠闲品茶。不多久,他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来人:

“久闻大师尊号‘金钵王’,今日得见,果真宝相庄严。只是…那名震天下的金钵,本王怎未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