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寻飞

第874章 剃头匠

“我还行钱总,早上出门前啃了个肉包子外加俩茶叶蛋,撑得现在还顶得慌呢。”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其实早就发瘪的小腹,故意挺了挺腰杆,咧嘴冲钱坤讪笑。

两天时间蹭人家三顿饭,关键还啥事没帮人办,饶是我脸皮子够厚,也属实有点张不开口。

“我这耳朵灵光的狠,刚刚就听见你肚子里敲小鼓咯。”

他“嗤”了一声,伸手一把勾住我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我勒得打个趔趄,同时我俩的脚步已经往门外迈:“往后跟我处,就少打马虎眼,我这人不喜欢让人猜,也不喜欢猜旁人,况且今天不带你吃那些鱼啊虾的花哨玩意儿,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带你尝尝咱长治本地的正经特色,虽说花不了几个钱,但保准你吃了就忘不掉。”

实在是执拗不过,我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

片刻功夫,我们径直下了电梯,直接朝大楼外走去。

“不开车了,咱走两步,全当锻炼身体,也没两步道的距离。”

见我瞟了眼停在大楼前广场的那几台高档轿跑,他轻声说道。

跟着,我俩就那么实打实的沿着路边走。

秋日的阳光不燥,把我和他的影子拉得斜长,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偶尔有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的本地人从旁边“嗖”地窜过去,车筐里装着刚从早市淘来的青菜,还带着露水的潮气,有的车把上挂着鲜肉肥鱼,想来应该是回去做午饭的,瞅的我更特么饿了。

啥叫区别,这就是肉眼都可以看到的区别!

有钱人徒步叫锻炼,没钱人走道就是穷酸。

站在钱坤的身边,我这个“人下人”都不觉腰杆挺的比平日里都要直楞,我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吧。

走了能有半个来小时,路两旁的高楼明显少了很多,换成了矮趴趴的老房子,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有的窗户玻璃碎了,用塑料布蒙着,风一吹就“呼嗒呼嗒”响,时不时能看到路边有老头儿蹲在墙根下棋,棋子拍在木棋盘上“啪啪”响,还有些老太太、大娘们啥的坐在门前的小马扎上择菜,菜叶子扔的一地全是。

钱坤口中“没两步道”的特色餐馆总算看见些许眉目。

“到了,我从小吃到大的好地方!”

拐了几道弯,猛不丁瞧见不远处一栋破得快看不出原样的小馆子,钱坤兴冲冲的手指门脸。

而我心里直犯嘀咕,这地方连个正经门头都没有,真能有啥好吃的?但脸上还是虚与委蛇的挤满了“心生向往”的期待。

期间根据路牌和公交牌,我大概知道,鲲鹏集团坐落的位置是个叫上党区的地方。

“走啊,吃饭这玩意儿要相信嘴巴,而不是眼睛。”

看我有点不太乐意,钱坤拍了拍我的后背努嘴。

离近了再一仔细打量,好家伙,这特么哪儿是馆子啊,简直就是个“补丁房”。

墙面是土黄色的,上面布满了裂缝,有的地方还糊着水泥补丁,门口挂着块褪了色的红布幌子,用黑墨歪歪扭扭写着“春生猪汤”四个大字,风一吹哗啦作响,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似的,门口就摆着两张油腻腻的木桌子,桌面黑得发亮,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擦干净过了,椅子是铁架子焊的,有的腿还垫着砖头,防止晃悠。

几个穿着背心的老爷们围坐一桌,呼噜呼噜的喝着汤,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手里攥着火烧,咬一口掉一地渣,桌子底下扔着不少空啤酒瓶,还有揉成团的卫生纸。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葱花和胡椒的味儿扑面而来,钻进鼻子里,我那假装不饿的肚子瞬间“咕噜”又叫了一声。

“怎么样?是不是烟火气十足?”

钱坤笑盈盈的发问。

“呃,挺..确实挺别致的。”

我干笑两声,实在没法把眼前这苍蝇馆子和旁边身价不菲的钱坤联系到一起,这位爷平时穿的都是名牌打底,皮鞋亮得能照见人影,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别瞧环境不咋地,人是真的多,得亏不是寒暑假,不然光那帮学生们就能给咱挤的进不去屋子。”

他拽起我往屋里走去,里头比外头还挤,就一个窄窄的过道,俩人并排走都特么得侧着身子。

靠墙摆个大铁锅,黑漆漆的,瞅着比我岁数都大,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色的汤面上飘着一层油花,旁边堆着切好的猪头肉、猪下水,还有炸好的丸子,都用大盆装着,看着倒是挺实在。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系着个黑乎乎的围裙,围裙上油亮油亮的,我估摸着他可能从来没洗过,手里拿着个大铁勺,见到钱坤就笑,皱纹挤成一团:“小坤来了?还是老样子?多加胡椒少放葱?”

“李叔,两碗猪汤,都搁加胡椒,再来俩火烧,要刚出炉的啊,另外肺子、心啊肝啊啥的给切个拼盘。”

钱坤轻车熟路的找了个空桌,把他身上那名贵的外套很随意的往椅背上一搭,瞅着那油腻的椅子上,我都替他心疼,真是败家玩意儿。

“钱总,您跟这老板挺熟啊?”

我凑过去没话找话的小声发问。

“这馆子开了能有几十年了,多少长治本地人从小吃到大的,我八九岁时候就跟着我爸来喝,那时候我家老头儿的买卖刚起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管我,娘又死的早,我还不乐意念书,所以见天跟他屁股后面瞎跑,有时候一白天走几十里山路,鞋都磨破了,累得实在挪不动步了,我老子就带我到这儿来,喝碗热乎的猪汤,哎呀,那时候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以后一定要天天吃。”

他盯着锅里翻滚的汤,眼神温柔了不少。

“你怀念的不一定是这儿的味道,很多时候只是当时的人或事儿吧。”

我抽吸两下鼻子出声。

“是啊!跟其他人怀念什么小学、中学、大学不同,我压根没上过学,也没有那些记忆,跟我爸更是聚少离多,对父子感情仅有的一些,也基本都发生在这里。”

他停顿几秒,声音低了一些:“那时候啊,这碗汤对我来说就是我爸给的最高犒赏,比现在吃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我记得有一回,我爸带的钱不够,就只买了一碗汤,他让我喝,自己啃干馒头,还说他不饿,当时年纪小加上又馋的要命不懂,还真就把汤全喝完了,一口杂碎没剩下,现在想想,他那时候肯定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是看我吃的带劲,他心里更舒坦吧。”

“您没上过学?”

我顿时诧异的咧大嘴角。

“二年级吧,反正学完啊喔额拼音之后就没再去,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们是念不起书,而我是不乐意念,现在认识的字啊、数啊,全是后来自学的,人这玩意儿,可以没学历,但是不能没学问,可以没教育,但是不能没教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钱坤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头。

“钱总您说的太多了,冒昧的问下令尊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啊?能把买卖铺得这么大,肯定相当不简单吧?”

我听着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和酸楚,人家特么小学都没毕业,待人接物一套一套的,我好歹也享受完国家的义务教育,可站在他的面前,就好像特么个文盲。

看来天赋这玩意儿,还真不是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

“剃头匠。”

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懂啊?就是现在的美发师,还有些地方洋不洋土不土的喊什么托尼老师,我记得托尼不是抓耗子的嘛,哦对,那是汤姆和杰瑞哈,那会儿我爹担个担子走村串巷的四处跑,一边晃动手里的“剃头挑子”上的铜铃铛,一边扯脖吆喝“剃头刮脸,干净利落”,现在都看不着喽!”

说到兴起时,钱坤还特意梗脖怪腔怪调的模仿几句,随即拍着桌面哈哈大笑。

而此刻,我手里刚摸到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赶紧捡起来,剃头匠?这也太特么不可思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