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为你好
文浩就读的学校名为“十二中”。
昨个天色太晚,再加上只顾得嗦粉,我根本没来及细打量。
今天一瞅这重点学校就是不一般,校门口干净整洁,道边两排梧桐树,咱没什么文化,不懂什么孔孟之道,就是感觉太有氛围了,让人一下子就联想起教室里的课桌,以及那些年的青涩,也不知道谁研究出来的,那玩意儿趴着睡是真香。
再往学校里瞅去,铁栅栏包围的操场格外惹眼,红色的塑胶跑道像条鲜亮的带子,围着中间绿油油的草坪,草坪上还留着昨天下雨的水痕,反着细碎的微光。
正好有个班在上体育课,男生们穿着蓝白校服在打篮球,篮球砸在地上“砰砰”响,喊声、笑声顺着风飘出来,女生们则三五成群坐在台阶上,有的抱着膝盖唠嗑,有的手里转着跳绳,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看着,就让我想起自己上学时的日子,我那会儿也贼盼体育课,不用窝在教室里背课文、记公式,还能跟同学瞎闹折腾,舒坦得很。
昨天我们去吃的那家米线店就在斜对面,玻璃门上贴着“酸辣肚粉、牛肉米线”的红色海报,门口摆着两张小桌,桌腿上还沾着让蒲斌流连忘返的辣椒油。
“快了,再有几分钟文浩该放学了。”
掏出手机瞄了眼时间,我乐呵呵的出声。
不知不觉,我和李叙武已经在学校门口蹲了半上午。
有的没的闲扯了很多,不过基本都是他说我听,要么是当兵时候的趣事,要么就是幼年时候在老家跟他弟李叙武如何如何。
咱该说不说,这文哥哪哪都挑不出毛病,就是话特多,拿话痨都形容不出他的多功能,他简直就是台身边的“百家论坛”。
“咦?你看那小子是不是蒲兵啊?”
就在这时,李叙文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朝米线店方向努了努嘴。
我眯眼一瞧,可不嘛。
十几米开外,蒲兵正跟几个染着黄毛、绿毛的年轻小伙凑在文具店门口的小桌旁,桌上摆了三个空啤酒瓶,烟蒂扔得满地都是,他今天换了件花格大衬衫,领口皱得像拧过的抹布,底下的牛仔喇叭裤裤脚毛边沾了块泥,脚上那双松糕鞋厚得像块砖头,踩在地上跟没站稳似的,一走一晃。
昨天刚认识他时候,我觉得蒲兵流里流气、没点正形,可现在跟他身边的那帮人比起来,一下子显得“儒雅”多了。
左边那黄毛留着盖耳的长发,耳朵上扎着三个银闪闪的耳洞,穿件洗得发白的破洞t恤,右边那绿毛更扎眼,剃了个阴阳头,一半染绿一半留黑,腰上挂着串铁链子,走路“叮当”响,一开口就带着股混不吝的劲儿:“斌子,你不是说这学校里有不少认识的人嘛?马上放学,赶紧找俩学生‘借’点钱,我那改装摩托还等着修呢,不然晚上没法去滨河路兜风。”
“还是别了吧,学生兜里才能有几个钱,况且老师管得也严,政教处的天天在大门口转晃,万一被抓了...”
蒲兵挠了挠头,眼神有点闪躲,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抓个屁!”
黄毛吐了口烟,烟蒂弹在地上,撇撇嘴道:“你怕啥?有哥几个在呢!谁特么敢管,别说政教处,就算这周边的派出所又能咋地?没杀人没放火,不照样中午进去,下午出来嘛,昨天你跟人干起来的事儿我们也听说了,也就是当时哥几个都没在,不然让他俩扳机货好看。”
“我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是朋友..”
蒲兵干咳两声,脚尖蹭着地面,眼神飘到旁边。
“叮铃铃...”
清脆的放学铃声泛起,三个穿校服的女生唧唧喳喳的从学校里跑了出来,当看见他们这伙人,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把书包往怀里抱了抱,其中一个女生手里的笔记本没拿稳,“哗啦”掉在地上,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连头都不敢抬。
蒲兵看到这情景,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伸手拉了拉绿毛的胳膊:“算了,别吓着人家小姑娘,这一看就是新生。”
“你特么咋回事?你对象啊,怜香惜玉得,操!”
绿毛瞪他,猛地一把甩开了蒲斌,瞪眼厉喝:“早上就跟你说好了今天凑钱,你现在掉链子?咋地昨天去了趟旱冰场改过从良啦?是不是不想跟哥几个混了?”
就在这时,蒲兵瞥见了我和李叙文,瞳孔瞬间扩大,跟着又心虚似的别过去脑袋,故意不看我俩。
“蒲斌!”
我扯脖叫了一嗓子。
“樊哥,文哥,你们咋在这?”
看实在是搪塞不过去,蒲斌只好跟旁边几个小青年低语几句,随后才磨磨蹭蹭的走到我俩跟前。
“这话该我们问你吧。”
我往前站了一步,盯着他:“昨天在咱吃米线时候,你不是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不欺负人,也不会再跟那些‘哥们’瞎晃,更不到学校门口吓唬老实学生?这才过了一夜就忘了?”
“我...我朋友的车坏了,说修一下得好几百,寻思着来找老同学化点缘...”
蒲兵的头一下子垂了下去,双手在身后绞着衬衫下摆,那模样,像极了个上课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脚尖还在蹭地面,把地上的土都蹭出了个小坑。
“你们凭啥跟人家‘借’钱?”
李叙文往前站了一步,他本来比蒲兵高出大半个头,加上又当过兵,自然魁梧的多,眼神瞬间沉下去盯着蒲兵:
“社会上的本来就比那些学生厉害,借点钱咋了?况且每个学校门口不都这样嘛...”
蒲兵被问得一噎,下意识想反驳,可对上李叙文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过了几秒才低声嘟囔。
“都这样?”
李叙文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开口:“那我比你们这帮人都厉害,是不是你们也得给我‘捐点款’?”
“别啊文哥,你这不是以大欺小嘛!”
蒲兵一看李叙文这架势,脸一下苦了下来,赶紧摆手。
“那你们还以多欺少呢!”
李叙文表情严肃,目光扫过不远处缩着肩膀走的学生:“谁爹妈供孩子上学容易?能给你们钱的,全是些老实巴交、不敢惹事的可怜孩儿,他们的钱是用来买练习册、买文具的,不是给你们拿去修摩托车、喝啤酒的,不要老坑人家,能不能行啊?”
蒲兵的头垂得更低了,半晌没说话。
我看着他这模样,不禁晃了晃脑袋,这小子虽然混,但本质不坏,至少还知道脸红,不像他身边那帮人,眼里全是横劲,连吓着小姑娘都不在意。
李叙文估计也看出来了,语气缓和了点,走过去,伸手把蒲兵搁腰上系成一团的衬衫解开,又帮他把褶皱拍了拍,动作挺轻:“学点正经玩意儿吧老弟,趁着还年轻,要么找个地方学门技术,汽修、水电都行,家里要是有生意,就帮着张罗张罗买卖,干点啥不比跟这帮烂人瞎混强?你才多点大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靠‘借’钱过日子吧?”
蒲兵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抿了抿嘴,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绿毛、黄毛带着另外三个小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绿毛嘴里叼着烟,烟卷快烧到过滤嘴了,眼神不善地盯着李叙文:“啥情况啊斌子?跟这俩死迷粗眼的格揽货墨迹啥呢?我们还等着凑钱呢!”
“就是啊,兵子,你别是怕了吧?这俩是谁啊?你们认识?穿得球迷触眼跟乡下来的一样,也配管咱们的事?”
黄毛也跟着起哄,手插在裤兜里,不停晃着腿。
我虽然听不懂什么“格揽货”、“球迷触眼”是啥意思,可旁边的李叙文好歹搁本地当兵多年,绝对是明白一些的。
听到对方的絮絮叨叨,李叙文瞬间“嘶”的抽了口气,眉头也瞬间皱了起来,只是考虑到蒲斌还站在身前,没有马上动弹。
蒲兵一听这话,赶紧往对方的脸边站了一步,挡在我和李叙文跟前。
“这俩都是我哥,你们别瞎说话!”
他比绿毛矮一点,肩膀也没人家宽,可还是梗着脖子,声音比刚才亮了点。
“哥?”
绿毛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李叙文,烟蒂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你哥不是法医队的嘛,怎么会像他们似的不机谜?”
这话一出口,李叙文的脸色一下沉了,我也有点火,李旭文身上的廉价虎头t恤可是他弟弟千挑万选出来的,尽管确实挺山炮,可哪容得他们埋汰。
可没等我们说话,蒲兵先急了,转过身对着绿毛:“说谁不机谜?你能不能别瞎扯淡!”
“蒲兵,你他妈是不是睡懵了?忘了谁带你出来混的?别以为你哥法医队的就能...”
绿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蒲兵会帮着外人说话,随即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推蒲兵的肩膀。
他的手刚碰到蒲兵的衬衫,李叙文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文哥的手劲向来大,绿毛“哎哟”叫了一声,脸都憋红了,手腕被攥得发白:“你他妈放手!疼!快放手!”
“放你可以,马上领着他们给我滚蛋!”
李叙文的声音没起伏,眼神却特别利,亦如当兵时盯着靶子一般:“以后不准在学校门口闹事,更不许喊着蒲斌!”
黄毛一看自己兄弟被抓,也急了,抄起地上的空啤酒瓶,瓶底在地上磕了一下,就要往李叙文的身上砸。
“敢特么动我兄弟?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赶紧上前一步,挡住黄毛,伸手按住他举着酒瓶的胳膊:“老弟别冲动,有事好好说!这是学校门口,真闹出岔子,对谁都没好处!我真是为了你好,天地良心啊,劝你们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