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伎俩得逞
“我吃的很饱也很好,至于你..虽然算不上名不虚传,更没什么传说,但至少今天在我这儿留下了名号!”
片刻后,蒲萨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竹筷在油腻的塑料桌布上轻轻一磕,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周围嘈杂的人声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传说这个玩意儿尽是些虚头八尾的东西,不过我恰巧属于沽名钓誉的那类,要不就由你先开始帮我传唱?”
我似笑非笑的起身握住他的手掌:“对了,让你躲在暗处偷拍的兄弟记得一定给我拍的帅气一点哈。”
“你是头一个能从银河集团眼皮下逃走没有隐姓埋名,并且还琢磨伺机报复的人,非常有趣!”
他起身时动作很稳,不像刚才剥茶叶蛋时那样随意,反而透着股少见的规整,右手从桌角抽出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指尖捏着纸角,一点一点仔细擦过嘴角,连沾在下巴上的星点酱油渍都没放过,我想或许这就是绅士风范吧。
擦完嘴,他忽然咧嘴一笑,眼角的纹路弯了弯,眼里的冷意散了些,可那笑意没到眼底,还是让人摸不透深浅:“至于昨天那家东北菜馆,你也别觉得占了便宜,就当是我要你替我办事的好处,等我想清楚具体要做什么再联系你,另外再免费送你条信息,知道最开始我是怎么看出你很慌乱的么?从你不是洋洋得意喊我的名字和那句充满挑衅味的蒲先生,老弟啊,喜怒不形于色,你还是差点基本功!”
话音刚落,他没再多等一秒,转身就往街口走。
灰黑色的夹克外套后摆被风掀起个角,很快又垂了下去,如他走路的姿态一样,利落得不留余地。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鬼使神差地突然开口:“蒲冰那小子,人性其实不错,只是太缺少关爱,你要是能抽点时间听听他说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再陪他打两局他喜欢的游戏,或者周末去汾河边上的广场滑滑旱冰,你们兄弟俩的关系,指定能比现在更近点。”
“刷!”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刚才脸上那点转瞬即逝的笑意完全没了踪迹,平静的脸像是被泼了墨,迅速爬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看的我心里一紧,刚抬起的脚僵在半空。
“瞪我干嘛,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慌忙直起腰杆,双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语气也有点发虚。
“离他远点,离我的家里人远点!”
他的声音沉闷,左手猛地抬起,食指狠狠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每个字都咬得又重又硬,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觉得我刚才冲你笑,就是咱俩关系好!这不是忠告,是警告!”
说完,他没再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街口的人流里。
我盯着他的背影被来来往往的人裹住,先是肩膀被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撞了一下,接着就彻底没了踪影,仿佛刚才那场带着怒气的警告,只是我的错觉。
杵在原地,只刚刚一刹那间的对视,我的后背已经冒出了层冷汗,风一吹,凉意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
我抬手摸了摸后颈,嘴里忍不住低声嘟囔:“真他妈是个怪人,老子又没说其他...”
“龙哥!你没事吧?”
“啥情况啊樊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哥几个咋咋呼呼却充满关切的嗓门。
我回头一看,李叙文、徐七千和李叙武正慌慌张张地从早餐摊另一头跑过来,三个人脸上都挂着担忧。
“刚才那不是蒲萨吗?他是不是看穿什么了?没有为难你吧?”
李叙文凑上前甩出一记“三连问”。
“没事。”
我挤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顺手将方才攥皱的餐巾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就是跟他谈菜馆转让的事,已经谈妥了,手续什么的他那边会安排好。”
说着,我转向李叙武,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啊,饭店的事哥帮你搞定了。”
我特意将语气放得很平静:“接下来能不能带着弟兄们在这太原城里站稳脚跟,能不能赚到钱,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哇去!牛逼克里斯啊!”
李叙武的大嘴瞬间咧开,原本有点耷拉的肩膀瞬间挺直,兴冲冲的吆喝:“龙哥,我...我肯定好好干!这辈子你武弟对你肝脑涂地、死不足惜、死而后已...”
“行了行了,快别在这磨磨唧唧的,小词甩的挺明白,就是让人瘆得慌。”
李叙文伸手推了弟弟一把,笑着打圆场:“既然谈妥了,饭店那边肯定有人等着交接,别让人等急了,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我往后退了半步,扫了眼三人,叮嘱道:“这事我就先不露面了,你们三个过去盯着,到了那先别急着签字,多上点心看看店里的桌椅板凳,尤其是后厨的灶台和冰箱,有没有磕坏的、不好使的,都记下来,让那边要么维修要么折价,还有该办的转让手续,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这些,一个都不能缺,得跟对方确认清楚有效期,别回头接手了才发现证件过期,被工商的人找上门。”
“龙哥,那你上哪啊?”
李叙武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解:“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们一块去吗?”
“这事儿很大吗?”
我不以为然的反问。
在崇市的时候,不论是民心大厦还是“绿植公司”,从剪彩到运营,我基本都没怎么漏过头,倒不是懒,主要咱实在不明白怎么做买卖,还不如把权利干脆下放给懂行的能人。
“你是不是傻?”
徐七千瞪了李叙武一眼,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解释:“真正的大佬,哪有天天往台前凑的?都是藏在幕后运筹帷幄!没听龙哥说吗?这饭馆是他跟那个叫什么蒲萨的一块盘下来的,他要是幕后大老板,咱哥就是幕后二老板!你见过哪个老板系着围裙,天天在厨房颠勺、在大堂里擦桌子的?那不成伙计了吗?”
“哦,也对!”
李叙武恍然大悟似的重重点头,脸上的疑惑一扫而空,可没过两秒,他又小声嘟囔起来,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听见:“可之前我上班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不也天天忙前忙后的吗?早上五点就去菜市场进货,晚上关店了还得自己洗碗...”
我没接他这话茬,只是觉得好笑。
这小子脑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光比那些藏着掖着的暗虫实在的多。
抬手拍了拍李叙文的后背,我递了个眼神:“文哥,你心思细,你先跟他俩一块过去,交接的时候多盯着点,有什么事咱回去再研究。”
交代好一切,我才双手插兜,沿着蒲萨刚才离开的街口慢慢迈动双腿。
此时,街口的人更多了,卖早点的小贩已经开始收拾摊子,骑着三轮车的送菜师傅按着喇叭穿梭在人群里,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一边走一边啃着包子,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可我心里半点轻松都没有,反倒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急的是,蒲萨这一折腾,甭管是画地为牢,还是歪打正着,最起码把我和弟兄们的落脚点置办的明明白白,但同样他对我的动向也了如指掌,一旦接手了那家东北菜馆,就等于我们在太原城里立了个明晃晃的靶子,他想要挖出来我,完全是信手拈来。
乱的是,这家伙究竟图了点什么?主动提出给菜馆,又含糊其辞地让我办事,却迟迟不说明白要办的事到底是什么。
他想从我这套出什么消息,根本犯不着拿一家菜馆当诱饵,这一出接一出的,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只能看见他的影子,却摸不清他的真实模样。
我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看着石子在柏油路上滚了几圈,最后“咔嗒”一声掉进路边的排水沟里,没了踪影。心里头更沉了。
尽管我两次都是拿着“与虎谋皮”的伎俩蒙混过关,可这蒲萨绝对不是个善茬!最重要的是这回他能放过我们不一定是真信我的鬼话,很大概率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诉求。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想透、摸清,不然我和弟兄们实在太被动,只要他想,大家伙迟早得栽在他手里。
“樊龙,等等我!”
刚拐过去一个路口,身后冷不丁传来李叙文的呼喊。
我脚步一顿,回头时正看见他快步朝我奔来,手里还攥着两瓶没开封的饮料。
“喏,试试这个!这酸枣汁也算是咱晋西的特色了,唯思可达的,生产地在长治沁县,味儿不赖。”
他跑到我跟前,脸不红气不喘,直接把其中一瓶递过来,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
我伸手接过,指尖碰到瓶身,还带着点从便利店冰柜里刚拿出来的凉意。
瓶身上印着“长治沁县”四个小字,像根细针似的,轻轻戳动了一下我的心。
脑子里瞬间蹦出老毕、二盼、初夏的模样,我的兄弟们此刻就身处此地,这个地名也最近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也不知道这帮犊子在工地上吃得好不好,住得暖不暖,有没有跟齐恒他们的人起争执。
记得第一次喝酸枣汁,还是钱坤手递手给我的。
“这牌子是沁县的本地货,别处喝不着这么正的味儿,你尝尝!”
那酸甜的滋味,混着当时他满脸的真诚,真的让我刻骨铭心。
“咋了?想啥呢?”
李叙文见我盯着瓶子不说话,眼睛还直愣愣的,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随即笑道:“刚才听你跟小武、小七他们说话的语气,就觉得你小子肯定有事瞒着,这会儿没人了,说说吧?那俩小家伙回饭店了,饭店的事我也摆弄不明白,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折腾,不是你常劝我的嘛,多给小武一些信任和包容,没啥大不了的。”
我回过神,拧开酸枣汁的瓶盖,“啪”的一声轻响,酸甜的气息瞬间飘了出来。
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那股子熟悉的酸劲儿带着点回甘,让我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避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街口的红绿灯:“没咋,就是突然想接文浩放学了。”
“大哥,这才几点啊?”
李叙文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忍不住笑出声:“小浩这会儿估摸着早自习刚下,第一堂课还没上完呢,离放学最起码还得有三四个钟头,你这时候去,难不成打算搁学校门口蹲一上午?到时候再让人偷摸骂咱俩是什么怪蜀黍..”
“蹲就蹲呗,我又不上学不上班的,闲着不也闲着。”
我梗了梗脖子,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仰头又喝了口酸枣汁:“我就想在学校附近溜达溜达,闻闻书本的墨香,看看那些学生娃跑跳的样子,享受享受青春的味道,不行吗?”
“行呗,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总之一句话,需要的时候,我肯定在!刀山火海啥的有点吹牛逼,但互相依偎我可没扯谎。”
李叙文看着我,没再追问,只是拿起自己那瓶酸枣汁也拧开喝了一口。
风从街口吹过来,秋天的凉意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我们俩就站在路边,谁都没说话,只有偶尔喝饮料的“咕咚”声,混着来往车辆的喇叭声,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我知道,李叙文绝对看出来我的言不由衷。
接文浩放学不过是个幌子,我只是突然想找个地方安静待会儿、细细的思索。
待在一个没有蒲萨的算计、没有银河集团的威胁、也没有弟兄们期盼眼神的地方。
可我不能说,有些心事,注定只能自己扛着。
“行,那咱就去学校附近溜达。”
过了好一会儿,李叙文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妥协的温和:“正好我也没事,陪你一块去,不能拒绝昂!我对外可是一直宣称咱俩是拜把子的兄弟,不然小武能乖乖管你叫哥嘛。”
“少装!小武明明是先叫我哥,后跟你修复关系的,咋地?还没过河就准备拆桥呐!”
我忍俊不禁的打趣。
“不管咋地,反正咱俩必须得在人前表现出关系不一般的样子,至少共同进退吧。”
他脸上还是那副憨厚的笑,眼里却没了刚才的调侃,多了点理解的通透。
我心里一暖,尽管弄不清他此时究竟是处于“二哥”委托的情分,还是真的跟我发生了感情,但明白他的话绝不作假,当即举起手里的酸枣汁,跟他的瓶子轻轻碰了一下:“成,那咱走。”
两瓶酸枣汁在我们手里晃着,冰凉的瓶身渐渐被手心的温度捂热。
并肩朝着学校的方向挪动,我俩的脚步都不快,像极了俩没事闲逛的路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脚下的影子,忽然觉得,就算前面的路再难,身边有这样一群能看透你心思、却不戳破的弟兄,好像也不是多恐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