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我跟你不一样
张大勇搀扶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王头,来到了医院病房。
病房里,王小翠头上缠着纱布,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看到父亲突然出现在门口,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爹,你咋来了?”
陆向东也是吃了一惊,“王大叔,你怎么这么会子就来了?天都这么晚了……”
老王头抓着陆向东的手,一脸愧疚,“我猜着是有事儿,要不然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果然是这混账闯祸了!向东啊,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根花抱着两胳膊冷眼看着,道:“王大叔,不是我家东子不提携小翠。实在是拽不动,学费给交了,书本书包都给买了,她去了两天就不去了。学费白花了不说,这也太没有上进心了!我说了两句就跟我骂了起来。您救了向东,这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可她这么折腾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您就行行好,带她回去吧!”
老王头听了陆根花的抱怨,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连声道:“哎,哎,我这就带她回去。”
看着老王头羞愧难当的样子,陆向东心有不忍,拽了拽刘根花的胳膊,低声道:“大姐,你就少说两句吧!”
不管怎么说老王头和王小翠都救了他的命,即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是要多担待一些。小翠这次的确是太过分了,自己也不能任由她这么胡闹下去。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山里去!”王翠花叫了起来,指着陆根花大骂,“你算什么好人!一天就是看不惯我,成天给我脸色看!当初是你给我保证要撮合我和向东哥的,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还把我爹喊来,你们就是故意要看我出丑!”
陆根花气得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指着她,道:“王大哥,您自己瞧瞧。是,我当初是说了想撮合她和我弟弟,可你看看你这德性,好吃懒做,我们花钱让你上学进步还有错了?东子一直劝说说你年纪小,又是从山里来不容易,让我包容你,体谅你,可你呢,自己不上进就算了,还敢攀扯我弟弟,你是怎么敢的?”
“什么要攀扯?我救了他的命!”王小翠理直气壮的搬出救命之恩。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王小翠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头都偏向了一边,刚结痂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
老王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变形:“孽障!不知羞耻的东西!俺老王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不上学!不学好!贪图享受!还敢跟人家里撒泼打架?!还敢……还敢拿救命之恩要挟?!你……你还有没有点廉耻?!俺……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王小翠被打懵了,捂着脸,短暂的震惊后是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爹!你打我?!是他们欺负我!陆根花骂我!看不起我!向东哥他……”
“闭嘴!”老王头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绝望,“你还敢狡辩?!收拾东西!立刻!马上!跟俺回山里!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城里一步!”
“我不回去!”王小翠一听要回山里,瞬间炸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死也不回去!我就要在城里!我就要跟向东哥在一起!你凭什么管我?!”她开始故技重施,在床上打滚哭闹,把枕头被子都扔到地上。
然而,这一次,病房里一片死寂。
陆向东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脸色冰冷,眼神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没有劝解,没有安抚,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张大勇也沉默地站在一旁。
陆根花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解脱。
没有人再劝一句“别闹了”、“有话好好说”。
王小翠的哭嚎和撒泼,在这片冰冷的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可笑。她闹了一会儿,发现无人响应,哭声渐渐小了,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口那个冷漠的身影。
老王头看着女儿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再看看陆向东那冰冷的目光,只觉得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众人面前。巨大的羞耻感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他不再说话,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决绝。他猛地转身,大步冲出病房。就在王小翠和张大勇都以为他是气跑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糙结实的麻绳。
在王小翠惊恐的目光和陆向东、张大勇惊愕的注视下,老王头一言不发,动作却异常利落。他像捆不听话的牲口一样,不顾女儿的尖叫踢打,强行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用麻绳死死捆住,打了个死结!然后又用绳子在她腰间绕了几圈,牢牢系紧!
“爹!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向东哥!救我啊!”王小翠彻底慌了,拼命挣扎哭喊。
陆向东想上前劝解,却是被大姐挡住,张大勇也冲他微微摇头。陆向东停住了脚步,冷眼看着不再上前。
老王头充耳不闻,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捆在女儿腰间的绳结,对着陆向东和张大勇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佝偻的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声音嘶哑沉重:“陆队长,大勇同志……对不住!俺……俺替这孽障,给你们磕头赔罪了!”说着就要往下跪。
“王大叔!使不得!”陆向东和张大勇急忙上前扶住他。
王老头被扶住,没有再跪,只是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浓得化不开。
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拽绳子,像牵着一头不听话的牛犊,拉着还在哭嚎挣扎的王小翠,头也不回地、踉跄却又无比决绝地走出了病房,穿过寂静的走廊,消失在医院大门外暮色沉沉的街道尽头。
走廊里,只剩下王小翠那绝望不甘、渐渐远去的哭嚎声在回荡。
陆向东站在病房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他缓缓闭上眼,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这场因“救命之恩”而起的、漫长而荒诞的闹剧,终于,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药味。
唐蜜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平静而疏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她看着推门进来的陆根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几天她和王小翠没来打扰,她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陆根花脸上堆着笑,手里拎着一网兜水果,笑道:“蜜蜜,感觉好点没?大姐来看看你。”
她自顾自地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椅子坐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报喜的意味,“那个烦人的王小翠,总算被她爹弄回山里去了!绳子捆着拉走的!这下可清净了!你呀,就安安心心在这儿养身体,啥也别想!”
王小翠一走,她立马就把家里的铺盖床单都清洗了一遍,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观察着唐蜜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便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大姐也想通了。之前……之前是我想岔了。你遭遇的那些事,都是意外,都是周书恒那个畜生造的孽!你也是受害者,可怜的……”
她顿了顿,脸上挤出更真诚的笑容,“所以啊,你跟东子复合的事儿,大姐同意了!等你身体养好了,就搬回家去住!这孩子……”她目光瞟向唐蜜平坦的小腹,“也好好生下来!你放心,大姐亲自伺候你坐月子,保证把你和孩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唐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陆根花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直到陆根花说完,她才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向她,声音平静无波:“不用了。手术我已经预约好了。孩子,我不会生。”
陆根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唐蜜继续说道:“还有,我和陆向东,也不会复婚。我们三观不同,勉强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
这平静却斩钉截铁的拒绝,像一盆冰水浇在陆根花头上。她脸上的真诚和热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不解,随即涌上浓浓的恼怒。
“你……你说什么?!”陆根花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手术?预约好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可是条命啊!还有东子!东子为了你,命都差点没了!工作也差点耽误了!一颗心全扑在你身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这么冷漠无情?!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你都这样了,咋还这么傲?”
“良心?”唐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陆根花,“陆根花,我和陆向东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来审判我的良心!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身体,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离婚怎么了?!你看看你现在!”陆根花被激怒了,口不择言地指着唐蜜,“你受了伤,以后还能不能跳舞都两说!你还……还怀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好人家谁会要你?!也就我弟弟不嫌弃你,还把你当个宝!你倒好,还拿端上架子了!错过他,你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去?!你简直不识好歹!蠢到家了!”
“不明不白?”唐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平静的表面下是翻涌的怒火和深深的鄙夷,“陆根花,收起你那套可笑的、衡量女人价值的陈腐标准!我跟你不一样!”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段不好的经历,不过是我人生长河中的一个小挫折、一道坎而已!我不会被它打倒,更不会因此就自轻自贱,把自己当成需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可怜虫!我的价值,不需要靠男人来定义!我会养好身体,重新站起来,更积极、更努力地去生活!去追求我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像你一样,把全部的人生意义都寄托在控制别人、干涉别人上,活得毫无价值,毫无自我!”
“你……你!”陆根花被这直戳肺管子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指着唐蜜,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里竟如此刚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还有这样的骨气。她原以为她会服软,没想到她这么硬气,都这样了还能拒绝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