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无底洞
陆根花被吓得魂飞魄散火速辞职的同时，陆向左和陆向右这对活宝兄弟，却在另一条作死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在城里晃荡了几天，眼见陆向东是指望不上了，陆根花那经理的威风也被弟弟亲手打落尘埃，两人彻底死了靠弟弟提携的心。
但他们又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种地，口袋里那点从陆根花和陆向东那里抠来的钱，很快就在灯红酒绿的城里见了底。
这天傍晚，两人搓着手，带着讨好的假笑，又凑到了心情正烦躁的陆根花面前。
“大姐……”陆向左舔着脸开口，“那个……手头有点紧，你看……能不能再……”
“又要钱？！”陆根花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声音猛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前两天不是刚塞给你们一百块吗？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吃住都在家里，不用你们掏一个子儿！也没见你们往家里捎根针回来！这钱呢？长翅膀飞了？！”她这段时间担惊受怕，又没了收入，看这俩蛀虫般的兄弟是越看越不顺眼。
陆向左被吼得一缩脖子，但立刻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辩解：“大姐，你这话说的！是，吃住是不花钱，可这城里抬脚动步哪不要钱？不是你让我们多出去逛逛，见见世面嘛！我们去那大商场，人山人海的，不得给家里娃儿买点稀罕玩意儿？你弟妹在老家眼巴巴等着信儿呢，就盼着我在城里站稳脚跟，好接她们娘儿几个过来享福！”
旁边的陆向右立刻默契地配合着叹了口气，添油加醋：“唉，大姐，你这经理也不干了，我看啊，想指望向东给咱安排个像样的差事，是难喽。他现在是发达了，坐稳了局长的位子，可这光宗耀祖的好处，咱们这些亲兄弟亲姐姐是一点没沾着啊！”
这话果然戳中了陆根花。
她心里一阵不舒服，虽然被弟弟收拾得怕了，但她还没有完全昏头，被他们三言两语的挑拨了。
她压下烦躁，没好气地劝道：“东子不是说了吗？可以给你们安置工作！后勤岗位怎么了？活儿简单，不累人，你们干得了！每个月工资是实打实的，旱涝保收，不比在老家土里刨食强？警察是好干的？那是要玩命的活儿！就你俩这身板，这脑子，大字不识一箩筐，连个报告都写不明白，去了能干啥？真当穿身皮就能威风了？听我的，后勤挺好！想好了就去跟东子说一声！”
“后勤岗位？”陆向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大姐，你说得倒好听！不就是伙房抡大勺、门口看大门的活儿嘛？这种活儿还用得着他堂堂局长大人‘安置’？我们自己出去溜达一圈就能找着！还以为他当了局长，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在老家威风一把呢！结果倒好，屁的好处没捞着，脸都丢尽了！”他愤愤地拍着大腿，“俺在老家可是拍着胸脯跟人吹过牛的！现在这样回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我都没脸见人了！”
“就是就是！”陆向左也立刻表达强烈不满，唾沫横飞，“这种看大门烧锅炉的活儿，谁不能干？还值当他特意安排？打发叫花子呢！”
看着两个弟弟那副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再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和失业的窘迫，陆根花压抑的怒火“噌”地一下窜了上来！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哐当响。
“那你们想干啥？！想一步登天当公安局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大字不识几个，要本事没本事，要力气没力气，你们是能赤手空拳抓歹徒啊，还是能抽丝剥茧破大案？！不是我这个当姐的说话难听，你们就这点斤两，能安安稳稳干个后勤，按月拿钱，已经是烧高香了！还挑三拣四？”
她喘了口气，想起弟弟陆向东肩膀上那差点要命的枪伤，语气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清醒和心疼：“东子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那是拿命拼出来的！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咱们当亲人的，帮不上忙就算了，能不能别再给他添乱、拖他后腿了？！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
陆根花指着兄弟俩的鼻子，态度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一种被现实毒打后的决绝，“你们俩，要么就老老实实接受后勤的岗位，靠自己的力气吃饭！要么，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回老家种地去！我这庙小，也快揭不开锅了，没钱再供着你们俩大爷在城里这么逍遥自在地见世面霍霍了！”
客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兄弟俩被大姐劈头盖脸一顿骂，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正要反驳，大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陆向东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气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处理公务后的疲惫，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目光扫过怒气冲冲的大姐和两个面红耳赤、一脸愤懑的哥哥。
“怎么了？”陆向东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怎么了？问你的好哥哥！”陆根花正在气头上，立刻调转矛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后勤工作嫌丢人，警察又当不了！还嫌你这个当弟弟的不给安排！我这儿都快揭不开锅了，他们还腆着脸要钱去‘见世面’！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向左和陆向右被大姐当面告状，脸上更是火辣辣的。陆向右忍不住呛声：“向东，你自己说，你给大姐安排经理了吗？哦，大姐就能当经理，我们当个警察就不行？都是亲的，凭啥厚此薄彼？你这局长当的，一点光都沾不上！”
“就是！当官不为亲戚谋，不如回家卖红薯！”陆向左也阴阳怪气地附和。
陆向东看着眼前这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场面——大姐的怨怼，兄长的贪婪与指责，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住，几乎喘不过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疏离。
“后勤岗位，是我能提供的最合适的安排。警察，绝无可能。至于钱，”他看向陆根花，“大姐，你自己看着办，用不着勉强。我还有事，你们自便。”说完，他连外套都没脱，径直穿过弥漫着怨气的客厅，回了自己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几天后，一家环境清幽、茶香袅袅的茶馆雅间。
陆向东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唐蜜。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非但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赋予了她一种经过淬炼后的沉静光华。比起几年前，她气质越发内敛从容，如同上好的玉石，温润而坚定。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带着舞蹈家特有的韵律感，让她即使在安静的品茶时，也仿佛带着无形的气场。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的柔弱女子，而是如同一株经历过风雨却愈发坚韧挺拔的修竹。
“恭喜你。”陆向东真诚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柔和，“听说你的新舞剧拿了国家大奖，还评上了一级演员，马上就要升任团长了。苦尽甘来，实至名归。”
他真心为她感到高兴，这份成就，是她用血泪、才华和惊人的韧性换来的。看着她如今的光芒，他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骄傲，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深埋心底的眷恋。
唐蜜微微一笑，笑容温婉，清澈的眼眸映着窗外的竹影，“谢谢。都是过去的积累，还有团里大家的支持。”
她端起青瓷茶杯，指尖莹白，姿态娴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陆向东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愁闷上，“倒是你，看着很疲惫。局里工作不顺心？还是……家里的事？”
陆向东苦笑一声，在她面前，他似乎总能放下一些心防，“都有吧。局里千头万绪，按下葫芦浮起瓢。家里……”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沉重和无奈，“更是一团乱麻，像个无底洞，快把我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