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强按牛头不喝水
他没有细说陆向左陆向右的荒唐行径，但那份被至亲之人无止境索取和消耗、亲情被透支殆尽的疲惫感，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地落在茶杯里浮沉的茶叶上，带着一丝深刻的自省和迟来的领悟。
“现在想想，当初你执意要离婚……我虽然痛苦，但多少也能理解了。不是因为不爱了，”他抬起眼，目光坦诚而复杂地看向唐蜜，“而是……那种被家庭琐事、被无休止的牵扯耗尽心力的感觉，我如今是切身体会到了。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能处理好这些，让那个家变成了消耗你的地方。”
他语气艰涩，带着深深的歉意。他终于明白，当年唐蜜离开，不是不爱，而是那份爱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太疲惫了。
雅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壶在红泥小炉上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唐蜜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有理解，有淡淡的感伤，也有一种阅尽千帆后的平和。她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歉意，只是安静地为他续了一杯茶。
陆向东看着杯中重新升腾起的热气，鼓足了勇气，问出了那个深藏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紧张：“唐蜜……经历了这么多，你……对我，还有……”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唐蜜放下茶壶，抬眸直视着他，眼神清澈而坦荡，没有回避，也没有闪躲。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向东，不管是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分开之后，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家人。这份情谊，从未改变过。”
这样的话她对自己说过不止一遍，他很想再问这份家人的友谊能不能还有更深的可能。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敢再问下去了。他害怕过于急切的追问会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会让她感到压力，会让她收回这份珍贵的从未改变。
能成为她认定的家人，能在她生命里拥有这样一个稳固的位置，知道她对他依然存有深厚的情谊，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命运莫大的眷顾，是此刻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激动和奢望小心翼翼地藏回心底。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瞬间失控的表情，再放下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眼底的一丝欣喜。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和郑重：“好，好……家人……这就好，这就够了。”
唐蜜看着他瞬间明亮又强自按捺的神情，心中了然。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向东，堵不如疏，强按牛头不喝水。既然劝说讲道理行不通，不如……试着给他们提供‘条件’？”
“条件？”陆向东不解。
“嗯。”唐蜜点点头，思路清晰，“比如大姐，她不是想当经理，享受那种管人、被人尊重的感觉吗？她的问题在于德不配位，没有相应的能力却坐上了那个位置，必然招祸。你可以支持她去学习。市面上不是有很多酒店管理、服务礼仪、甚至是基础财务管理的培训班吗？帮她报名，让她去学。告诉她，只要她能认真学习，通过考核，拿到证书，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你甚至可以帮她介绍一个真正靠谱的、起点合适的岗位，让她脚踏实地地重新开始。”
“至于你的两位哥哥，”唐蜜继续道，“他们羡慕警察的威风？那就给他们提供机会去了解警察到底是什么。联系一下警校或者你们局里的培训基地，看有没有面向社会人员的短期培训体验班，或者基础的体能、法律常识培训班。让他们去报名，去体验一下警察需要什么样的体能、纪律和法律素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能坚持下来，通过考核，证明自己具备基本的条件，你自然会考虑。”
她的目光平和而睿智：“这样一来，你把‘路’给他们铺好了，把‘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条件你已经提供了，而且是支持性的。如果他们自己不肯学，学不会，通不过考核，那只能证明他们确实不适合，能力达不到。到时候，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怪你？又有什么脸面再向你提无理的要求？他们自己就会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知道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这比你说一千道一万都管用。”
陆向东怔怔地听着，眼中的阴霾渐渐被点亮的光芒驱散。
唐蜜这个建议，简直是四两拨千斤！它跳出了无休止的争吵和道德绑架的泥潭，用最实际、最无可辩驳的方式，能力和资格来解决问题。既给了他一个支持家人的体面台阶，又从根本上堵住了兄姐们索求无度的嘴！
“好！这个办法好！”陆向东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脸上多日不见的阴郁一扫而空，露出由衷的笑容，“唐蜜，谢谢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就去办！”
几天后，陆向东家里。
陆向东难得地没有加班，特意把大姐和两个哥哥都叫了回来。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三人不知道这个最近对他们冷若冰霜的弟弟又想干什么。
陆向东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态度诚恳地开场，“大姐，大哥，二哥。前几天，是我态度不好。工作压力大，把情绪带到家里来了，说话冲了些。”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陆根花狐疑地看着他，陆向左陆向右则有些戒备。
陆向东继续道，“静下心来想想，你们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想法，本身并没有错。是我之前的方式太简单粗暴，打击了你们的积极性。所以，我重新考虑了一下。”
他看向陆根花：“大姐，你不是一直想当经理，证明自己的能力吗？我支持你！我已经联系好了，给你报了一个正规的酒店管理职业技能培训班，课程包括服务标准、基础管理、礼仪规范，还有财务入门。只要你肯用心学，认真上课，通过结业考核拿到证书，我保证帮你介绍一个真正适合你能力的酒店岗位，从基层主管做起，凭本事升上去！”
他又看向两个哥哥：“大哥，二哥，你们羡慕警察的制服和威风，这我能理解。但警察不是光靠威风就能干的。我托人问了，市警校下个月有个面向社会人员的‘预备警员基础素养体验班’，为期三个月，课程包括体能训练、法律常识、队列纪律。如果你们真的对这份职业有向往，我可以帮你们报名。只要你们能坚持下来，通过结业考核，证明自己具备基本的身体条件和纪律意识，我会根据考核结果，认真考虑在局里或下属单位给你们安排合适的辅助岗位。”
陆向东的话，像一颗颗炸弹，在三人心中炸开！
陆根花愣住了，她没想到弟弟会主动提出送她去学习！虽然学习两个字让她本能地有点发怵，但酒店管理、证书、主管岗位这些词又充满了诱惑！这可比丽晶那个虚头巴脑、差点坐牢的经理实在多了！
陆向左和陆向右更是眼睛瞬间亮了！
“警校体验班”？“预备警员”？“体能训练”？听起来就带劲！
虽然要学习、考核，但一想到能穿上类似警服的训练服，能摸到枪，能证明自己，回老家一说，那多有面子！而且弟弟说了，考核通过就给安排工作！这可比看大门强百倍！
“真…真的？向东！你说真的？”陆向左激动地搓着手，生怕弟弟反悔。
“体验班？能摸枪不？”陆向右的关注点永远那么直接。
陆根花也回过神来，虽然对学习有点打怵，但想到主管岗位，还是强压下不安，问道：“那……那学费……贵不贵？”
陆向东看着三人脸上那混合着惊喜、激动和一丝忐忑的表情，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松动。他微微一笑，语气肯定：“学费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只要你们肯去认真学就比什么都强。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们争取到的机会，能不能抓住，能不能干成你们想干的工作，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去！我去！”陆向左第一个拍胸脯。
“我也去！不就是训练嘛！咱庄稼人有的是力气！”陆向右不甘落后。
陆根花犹豫了一下，想到主管的诱惑，也点了点头：“行……行吧！我……我也去学学看！”
看着三人终于不再抱怨，而是一脸的期待和干劲，陆向东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一阵子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坚持下来，能不能通过考核……
陆向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嘴角含笑。那将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了，至少此刻，家里的战火，暂时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