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花的都是我们家的钱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这件灰扑扑、肥大得看不出腰身的旧衣服，这是陆根花淘汰下来的，说是怀孕了穿正好，省得浪费。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渴望猛地涌了上来。
她几乎能想象出自己穿上那条背带裤的样子，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臃肿邋遢。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想去掏钱，指尖却只触碰到那两张一元纸币和空荡荡的布兜底。那点钱，连这条裤子的一半都买不起。
心，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凉透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旁边摊位的热闹和讨价还价声都变得模糊起来。她茫然地转头，看到旁边店铺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面色有些苍白，穿着一身不合身、颜色黯淡的旧衣服，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毫无生气。哪里像个沉浸在孕育喜悦里的新媳妇？倒像个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光彩的怨妇。
心里一阵发酸，她的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她突然一点回娘家的心情都没有了。难道要让她穿着这身衣服，拿着那寒酸的两块钱买的点心，去见心疼她的父母吗？他们见了，只会更担心。
一股倔强劲儿突然顶了上来。她不要这样！她想要那件蓝色的背带裤，就想要一件合身、像样的衣服，在她怀孕的时候穿！
苗苗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又回到了家里。
陆根花见她这么快回来，一脸诧异：“咋啦？没去？”
苗苗喘着气，胸口起伏，直接开口：“大姐，我不买点心了。您再给我点钱，我在街上看到一条孕妇穿的裤子，我想买那条裤子。”
陆根花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声音也拔高了：“买裤子？你现在买什么新裤子？怀个孩子也就这几个月，买了不是白白浪费钱？等生完了还能穿吗？随便找两件旧衣服凑合一下就行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过日子！”
“那不是旧衣服，是专门给孕妇穿的！我就想要那件！”苗苗的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声音也带了哭腔，“我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下了！您要是不给，就把向东的工资存折还给我！那是向东挣的钱，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您管！”
“啪！”陆根花把手里的抹布狠狠摔在案板上，指着苗苗的鼻子骂道：“你还敢提存折？赵苗苗，你搞清楚！你现在不上班，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花的每一分都是我们陆家的钱！是我弟弟辛辛苦苦挣来的！你凭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啊？给你吃给你喝，还供出不是来了？这钱，我说不给就不给！我看你能怎么办！”
“你……”苗苗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她看着陆根花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所有委屈、愤怒和无力感都化作了绝望。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猛地一跺脚，转身冲出了家门，将门和陆根花刺耳的骂声，狠狠摔在身后。
阳光依旧明媚，可落在她眼里，却是一片冰冷的白。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该往何处去。
……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带着几分慵懒。
唐蜜和欧阳婉儿并肩在街上闲逛，两人刚从书店出来，手里拿着新淘到的乐谱，轻声交谈着，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她们衣着素雅却剪裁得体，气质出众，走在人群中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些许欣赏的目光。
就在这时，唐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脚步不由得一顿。欧阳婉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愣住了。
不远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正是赵苗苗。可眼前的赵苗苗，让唐蜜和欧阳婉儿都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认。
这才短短两个月不见，那个曾经洋溢着青春气息、眼神明亮的大学生不见了踪影。眼前的她，穿着一身极其宽大、颜色灰扑扑的旧衣服，布料粗糙，完全掩盖了身型，更衬得她脸色有些蜡黄，眼神怯懦而茫然，整个人毫无光彩可言。就像一朵原本洁白芬芳的茉莉花，被丢进了尘埃里，迅速地枯萎、黯淡了下去。
赵苗苗也看到了她们。
视线交汇的刹那，她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躲闪，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她看着眼前光鲜亮丽、从容自信的唐蜜和欧阳婉儿，再看看自己这一身如同破布般的打扮，强烈的对比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巨大的委屈和羞惭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她无助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带着哭音喃喃喊道：“唐老师……”
这一声呼唤，让唐蜜的心猛地一揪。她和欧阳婉儿赶紧走上前去。
“苗苗？你怎么……”唐蜜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又打量了一下她那身实在不合时宜的衣服，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不忍，“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欧阳婉儿也满眼讶异和心疼，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苗苗：“快擦擦，别哭了，你，你这是怀孕了？那情绪更不能激动了，小心伤身子。”
赵苗苗接过手帕，却哭得更凶了，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
她把工作辞了，陆向东的工资存折被大姐陆根花保管着，她身无分文，今天只是想买条合身的孕妇裤子，都被陆根花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她浪费陆家的钱……
欧阳婉儿听着，忍不住唏嘘摇头，她性子爽利，当即拉着苗苗的手：“一条裤子而已，走，指给我看是哪件？我送你！”
不等苗苗拒绝，她便循着苗苗刚才指的方向，找到那个摊位，不仅利落地买下了苗苗看中的那条蓝色背带裤，还顺手多挑了一件宽松舒适的棉布上衣，一并塞到苗苗怀里。
“拿着，就当是我送你的。怀孕了更要穿得舒服些，心情好了，孩子才长得好。”
赵苗苗抱着那两件柔软的新衣服，手指紧紧攥着包装袋，指节都发了白。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非但没止住她的眼泪，反而让她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彻底决堤。
她哭得肩膀都在颤抖，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谢谢……谢谢欧阳老师，谢谢唐老师……可是……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的日子……怎么就会过成了这样……？”
她不明白，自己按部就班地结婚、怀孕，为什么反而失去了所有，连买一件必需衣物的自由都成了奢望，活得如此卑微不堪。
唐蜜和欧阳婉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她们可以施以援手买几件衣服，却无法插手别人家的生活，更无法替赵苗苗做出抉择。她们只能轻声安慰着，劝她想开些，为了孩子也要保重自己。
看着赵苗苗抱着新衣服，步履蹒跚、失魂落魄地渐渐走远，消失在街角，欧阳婉儿紧紧攥住了唐蜜的手，心有余悸地低声说：“蜜蜜，你看看……幸亏你当初果断，彻底脱离了那个家。否则，被这样无穷无尽地索取和控制，再鲜活的一个人，也会被一点点耗空、磨灭掉的。”
唐蜜没有说话，只是回握住好友的手，目光望着赵苗苗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
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庆幸、同情与深深叹息的神情。那个曾经充满朝气的女孩的身影，像一片阴影，短暂地投在了这个明媚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