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丑奴儿（77）

“谁在哪里？是母亲吗？”抬头，起身，奔向牢门一气呵成。李瑞紧盯着那个角落，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害怕。期待母亲能够出现，给他想要的答案。害怕母亲不会出现，亦或出现了，给了他不想要的答案，让他死不瞑目，化为怨鬼。

李夫人并未现身，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作为母亲，我曾幻想过你的模样，期待过你的出生。在鬼门关前徘徊时，我亦曾在心里乞求上苍，愿用我的命，换你平安出生。六个时辰，我疼了六个时辰才把你生下来。”

李瑞激动地想，他的母亲是爱过他的。他想喊母亲，又怕喊了之后母亲会走。他握着牢门，越握越紧，掌心被牢门上的倒刺划出血来。

李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刚出生的时候很小，眼睛闭得紧紧的，像小猫崽一样，有气无力的哭。我看着你，心想我要怎么把你养大。一刻钟不到，你就被抱走了。他们说你是李家的长子，说我那样的出身不配抚养你，会把你养成废物。”

李瑞：“母亲！”

李夫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起伏：“没错，那个时候的你的父亲……应该说是养父，看不起我，整个李家也没人看得起我。我十月怀胎，疼了六个时辰生下来的孩子，就那样被他们抱走了。”

李瑞：“所以……母亲不爱我。”

李夫人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自己的讲述：“你刚出生就被抱走了，我没有机会喂你。我去看你，偷偷的，发现那些乳娘阴奉阳违。

你躺在摇篮里，饿得哇哇大哭。我抱着你，心疼地快要碎掉了。牛乳是我让厨房里的王婶帮我找来的，我不知道你不能吃。那一次，我差点害死你，却也有了意外发现。”

李瑞：“你发现父亲特别在意我的生死，故而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我。母亲，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死！三年，你喂我喝了三年牛乳，你是不是在复仇跟我之间选择了牺牲我？”

“不是的！”李夫人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起伏：“我发现，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你的养父，那个老东西，才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我还发现，一丁点儿的牛乳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可以利用这件事一步步拿捏那个老东西，掌控李家。你说的对，我是在利用你，利用我的亲生儿子，可是瑞儿，我没得选择。”

李瑞的声音颤抖：“你没想过让我死？”

李夫人笑了，不若之前那般癫狂，而是有些可怜的。

“瑞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怎么能怀疑母亲呢？”李夫人道：“三岁，等于三年，可是瑞儿，你忘了，在你三岁之前，母亲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你，都是在偷偷喂你喝了牛乳之后。一勺，每次都只喂你喝一勺。那一勺牛乳会让你腹痛，却不会损害你的身体。母亲问过城里所有的大夫，他们给母亲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李瑞：“所以呢……”

李夫人：“母亲从未想过害你。或许有些决定是错的，或许有些做法也是错的，可是瑞儿，母亲从未想过让你去死。”

李瑞颤着声：“毒药呢？你利用我给父亲送酒，送吃食，你在酒水和吃食里掺了慢性毒药。母亲，那些酒和吃食也是送给我的。”

李夫人：“我给你吃了解药。”

李瑞：“解药？”

李夫人：“那些糖，那些我亲手为你做的糖就是解药。老东西不吃甜，那些糖，尤其是我亲手做的糖，他是一点儿都不沾的。你随我，喜欢吃甜的。老东西越是不让你吃，你越是藏起来偷偷吃。这个习惯，直到现在都没改变。”

李瑞辩解道：“我不是喜欢吃甜，我是……”

李夫人：“是因为生活太苦，是因为那糖是我亲手做的，是因为你不想事事遵循那个老东西的安排。知子莫如母，你虽不是我养的，却是我生的，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母亲焉能不知。你想要的答案，母亲给你了。这一世，是母亲亏欠你。若有来生，选个好一点的母亲。”

没有脚步声，可李瑞清晰的知道，母亲离开了，他们母子这一生怕是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他抓着牢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忽然间，一股笑意涌上心头，她像母亲那样，肆无忌惮地，疯狂地笑。

身为李家大公子，看似在娇宠中长大，却不知他幼时孤苦。他有爹娘，有照看他的乳母，有伺候他的丫鬟婆子，可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些人，会在私底下，偷偷地欺负他。

三岁开蒙，四岁就要学很多的东西，学不会就要挨骂。父亲是宠他，可宠他是有条件的。十三岁掌管李家，开始学着做哪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十四岁，第一次杀人。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心肠也越来越硬。曾几何时，他以为他是青州府地下的王。现下想来，都是笑话，他和那些被他杀掉的人一样，都是上位者眼中的蝼蚁。

笑够了，摇摇摆摆站起来。回头时，发现原本聚在地上的老鼠都不见了。慕笙旁边多了一个新的食盒，食盒里装着不一样的饭菜。那些饭菜，都是他从前想吃，却从未尝试过的。

和先前一样，把饭菜一样一样摆出来：“还要喂老鼠吗？”

李瑞：“不了，浪费粮食可耻，况且这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顿饭。慕姑娘是想知道京城里的事情吧？我知道慕姑娘与沈大人见了陈二妮。沈大人应该与陈二妮调查的事情有关，他是她的小主子吧？姑娘知道，我们李家交给陈二妮的东西只是一部分，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被我们李家握着。抄家时，沈大人没有在李家找到那份东西。所以，才有了慕姑娘的提盒探监。”

慕笙：“不愧是李家的继承人，李记的大公子。”

李瑞猛地喝了一口酒，被呛得直淌眼泪，摆着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姑娘帮我了了心结。东西藏在李家祖坟，就墓碑上缺了一个角的那个。挖去吧，希望你们也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