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木兰花（5）
精怪行事，向来随心，不按规矩。木兰花想要的不止是那四个人的命，还有全村百姓的命。徐亿年心驰向往，眨着眼睛问：“慕姐姐，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告诉我，哪里可以捡到这种精怪？不是木兰花也行，我不挑，只要是精怪，不伤害我，不背叛我，若是我被人害死了，能不计代价，替我复仇就行。”
慕笙“啪”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下：“想得美！山精鬼怪，不是你能招惹的。”
“凭什么呀？”徐亿年忍不住委屈道：“我知道我长得没有沈大哥好看，但我长得比那个阿香的丈夫好看。我都这么好看了，养个山精鬼怪不过分吧？”
慕笙揪着他的耳朵：“你命轻，压不住。还有，阿香的丈夫是因为阿香才有机会得到那株木兰花精，你想要，先找个像阿香一样夫人再说。”
徐亿年苦着脸：“慕姐姐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连夫人都找不着，去哪里找身为十世好人的夫人。我就只有慕姐姐了，姐姐你可不能不疼我。”
慕笙：“想要个山精鬼怪？”
徐亿年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乖乖地小狗。
慕笙：“什么样的都行？”
徐亿年点头，点到一半开口道：“最好是长得好看点儿的。我胆小，长得难看的，我怕半夜做噩梦。”
慕笙：“等这件事了了再说。”
捏着徐亿年的袖子往前跨了一步，回到山神庙里。此庙非彼庙。眼前这座山神庙是新建的，不似他们歇脚的那般破破烂烂。
还是那四个凶徒，比着之前，狼狈了不少。残的残，瘸的瘸，瞎的瞎。不变的是，他们依旧恶毒，依旧贪心。而那些村民，依旧虚伪，依旧愚蠢。他们听着四个凶徒的安排，把小夫妻的墓掘了，埋在山神庙里。当晚，村里狂风骤雨，种在小夫妻家里的那株木兰花被风连根拔起。趁四下无人，狂奔上山，把自个儿种到了山神庙附近。
徐亿年撑着伞，看得目瞪口呆：“山景鬼怪都这么可爱的吗？”
那么大一棵树，雨夜狂奔，小树根“啪啪”地，怎么看怎么可爱。更可爱的是，这株木兰花树会自己刨坑，自己把自己种下去。
得到雨水滋润的木兰花，根茎开始疯狂生长。不到一刻钟，就遍布了整个山头。站在他们的角度，山神庙就像落在蜘蛛网里的猎物。
后半夜，四名凶徒中的老大自噩梦中醒来，猛地坐起。门窗先是被风吹开，紧跟着“砰”地一声关上。烛火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恐惧突然袭上心头，双膝曲起，并到一块儿。额上，后背上，渗出大片冷汗。
狂风止，骤雨熄，屋内屋外一片静寂。这静寂，让人觉得心慌。老大紧了紧被子，看向房门。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房门外有东西。
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防身用的刀就挂在床边，取下，蹑手蹑脚走到门后。脚步声，杂乱无序，就在门外。深吸口气，将眼睛贴到门缝上。门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凶徒老大蓦地松了口气，转过身去，靠在门上。他一定是疯了，才将自己吓到这般境地。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将刀抱在怀里。
私塾里的先生说，人之初，性本善，他嗤之以鼻。因为他生来就是恶的。他生在恶人谷，是被流放的罪臣之子。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因为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他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因为父亲死在流放途中，母亲因为貌美，被流放地的众多男人惦记。
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他反而有了众多父亲，一落地就成了那恶人谷里最特殊的存在。他吃的杂，牛乳，羊乳都不挑。他姓的也杂，跟哪个父亲住，就跟哪个父亲的姓。凡是被送到恶人谷的，没有谁能活着走出去。
恶人谷里的孩子不配被官府登记在册，跟谁姓，无所谓。第一次走出恶人谷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大爹跟六爹带他出来的。恶人谷里靠天吃饭，没饭吃，就得饿死。大爹和六爹为了不让他饿死，带着他出来偷东西。
离恶人谷不远的地方有个村落，名叫平安村。平安村里有个私塾，私塾里有个白胡子的教书先生。人之初，性本善，就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的。他们不是去听教书的，而是去偷东西的。
整个村子里，最富裕的就是那间私塾。
第二次走出恶人谷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村子里突发疫病，村长为了保住村子，竟将那些病患驱逐到恶人谷。可想而知，恶人谷的恶人也都被染上了。短短半月，死的死，病的病，眼见着整座恶人谷要变成死人谷。
六爹不忍他死在谷里，带着他逃出谷去。
六爹死了，被官府里的人和村民联合绞杀。尸体被扔回谷里时，他就藏在旁边的草窝子里。
寒冬腊月，除了冷，没有特殊的感觉。脑海里，除了六爹无神的眸子，只剩下他给自己说的那句话：“逃，活着。”
手上黏巴巴的，是六爹的血。
那晚，他像猫一样溜进平安村。从村头第一家开始抹脖子，用六爹给他的刀，一刀一个。从第一家抹到最后一家，从天黑抹到天亮，连院子里的大黄狗和母鸡都没放过。倘若世上真的有鬼，那一村子的村民都不会放过他。倘若世上有鬼，恶人谷的恶人也不会放过那些村民以及那些当官的。
所以，他为什么怕鬼？人，比鬼可怕多了。
想到这里，凶徒老大的眼神变了，握着刀站起来。已经消失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与此同时，身后那扇门被人拼命敲打。
救命声，笑声和若有若无的哭声掺杂在一起。黑暗中，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撕扯他的衣服。还有无数张嘴，在啃咬他的皮肤。他慌了，在屋内四处乱撞，试图找到出口，却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抬头时，看见的是一双双沾着血的脚，脚上带着黑色铁链。不等他站起，那些脚就踩到了他的身上。没有预想中被踩踏的痛苦，只有冰冷，像极了六爹被杀那天，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这是凶徒老大的视角，站在慕笙和徐亿年的视角，是木兰花的藤蔓，顺着门缝里爬进去，舞动着根须一根一根扎进他的皮肉里，把他变成一个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