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木兰花（8）

木兰花用力摇晃枝头，发出哗哗的声音。

“好啦，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

慕笙打着瞌睡：“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尽量帮你。”

木兰花垂下枝头：“成家对我有恩，我理应报答，但这整座山脉也因我之故，系于我身。我死，是天道因果，无怨无悔。可山上的生灵，山下的百姓是无辜的，我不想再因我之故，平添罪孽。我于世上百年，唯见姑娘不同，想请姑娘帮我。”

慕笙：“不想杀生了？”

木兰花：“姑娘有通天之眼，自知我未曾掩盖，未曾说谎。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于情于理，于天道而言，都无半点儿错处。”

慕笙：“你杀了一整个村子的孩子。”

木兰花摇着枝头：“我只杀了一个，村长的小孙子。”

木兰花抬头，仰望夜空。它不是人，没有五官，却能叫人看出它所透露出的情绪。它说阿香有过一个孩子，在她与丈夫成亲的第二年。

它还记得阿香刚被大夫告知有喜的时候，一脸兴奋地跑到树下，拽着它的枝桠道：“木兰，你听到了吗？我有喜了，是我跟郁哥哥的孩子。郁哥哥说了，无论男女，第一个孩子都随我姓成。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二个孩子随郁哥哥的姓，第三个随木兰你的姓好不好？”

木兰花是树，虽然成了精，却从未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还是一个可爱的人类的孩子。它想象着，若是阿香的孩子出生了，会不会绕着它转圈圈?会不会藏在它的树干后面跟别的孩子捉迷藏。会不会抓着它的枝干荡秋千，会不会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躺在它的阴影里小憩。

它期待着那个时刻，却没想到，阿香的孩子被村长的小孙子撞掉了。

慕笙：“撞掉了？”

木兰花点着枝头：“阿香跟她的丈夫是那个村子里最勤劳肯干，也是最富裕的。阿香的丈夫很疼她，知晓她有了身孕，给她买回各种好吃的，把村子里的人羡慕的不行。村长的小孙子没有随他的母亲那般善良，而是像极了他的父亲和祖父。他刁蛮霸道，强横无理，且自私自利。他觉得他都没吃到那些好吃的，阿香的孩子凭什么吃？他还恶毒的想，假如阿香的孩子没有了，阿香丈夫买给阿香的那些东西就会归他所有。”

慕笙掐着手指：“小小年纪，竟然这般恶毒？”

木兰花的枝头摇得越发厉害：“不止恶毒，还有心计。这点儿，倒是比他那个愚蠢的父亲强一些。他故意经过阿香家门口，装作扭脚，在阿香家门外嗷嗷大叫。阿香善良，未曾多想，出门查看。

村长的小孙子腻在地上不肯起来，阿香拽他，被他故意推到后，又假装站不稳，重重跌在她身上。他看得极准，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阿香的肚子上。

幸而月份还小，只是动了胎气。

村长的小孙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竟在阿香服用的保胎药里动了手脚。可怜阿香的孩子，刚刚成型就被害了。阿香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若非丈夫体贴，日日安慰，怕是要跟那孩子一块儿去了。

慕笙：“那个时候你在哪儿？为何不护着阿香？是怕村民发现你成了精？”

木兰花：“我闭关了！”

闭关是修行的一种。遭受雷劫之前，木兰花靠着慕笙给它的那滴血，加上山中的灵气滋养修行。雷劫过后，它被阿香的曾祖父带出山，种在自家后院里。那个时候的它，靠着曾祖父以及其祖上积累的功德修行。

功德不如山中灵气，源源不断。吸食过多，会影响主人家自身的运气。好处是，可以事半功倍。靠着阿香曾祖父的细心照顾，它在他们家的后院里重新焕发生机，到了阿香爷爷一代，已经可以重新修行。

阿香有孕时，它感觉自己也要突破了。

突破，意味着修行已够，境界提升。想要破境，需得经历雷劫。他怕雷声吓到阿香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为防意外，决定闭关，等阿香生了孩子，再行渡劫。它算好了时间，却没算好意外，等它醒来时，看到的是阿香跟她的丈夫正在被那四名凶徒欺负。

它急的不行，可是没办法。它才刚刚醒来，法力尚未恢复，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下那四个凶徒的面孔，有朝一日，让他们偿还罪孽。它的根系发达，遍布整个村落，只要它想听，就没有听不到的秘密。只要他想看，就没有看不到的东西。关于阿香腹中的那个孩子，关于阿香夫妇遇害，关于那些凶徒，都是在它恢复法力的过程中得知的。

除了村长的小孙子，村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孩子都是死于他们的父母，兄弟，亲戚以及朋友手中。包括那四名凶徒，也是被群起攻之的村民杀死的。

木兰花有两个请求，一是保住山脉，无论用何种办法。它不想因为它复仇的决定，连累那些从未对他们做过恶事的无辜村民。二是希望把它带到离阿香夫妇近一点儿的地方。

阿香夫妇是好人，一定会转世，饶是不能开口说话，它也想看看他们那一世是否过得平安喜乐……

马车上，徐亿年咽了咽唾沫，眼巴巴地问：“最后呢？慕姐姐是如何解决的？还有那个木兰花精，姐姐说她渡过了雷劫，漂亮吗？是不是跟话本子上画的精怪是一样的？”

慕笙屈指，在他的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下：“漂不漂亮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想把它拐回家给你做少夫人啊。”

“也不是不行。”徐亿年揉着脑门：“慕姐姐，打我可以，别打头，再打下去，真得找个山精鬼怪做媳妇儿了。毕竟我已经是纨绔了，再加上傻，可就真就没人要了。”

慕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多了，山精鬼怪可瞧不上你。”

徐亿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好姐姐，你就告诉我，那木兰花怎么了？你是怎么解决的，又都解决了什么呀。”

慕笙握着从木兰花树上取下来的种子，未曾回答。马车晃荡着，驶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