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木兰花（28）

徐亿年抿了抿嘴：“这药挺好的，方子能不能给我一个？我发誓，绝对不会用它害人。我就怕我老的时候生病。”

徐家有个族老，没生病前说一不二，他的那些儿子，女儿，儿媳妇以及孙辈各个都很孝顺。那年大雪，族老出门时不幸摔了一跤。

胯骨碎了，直接瘫在床上。刚开始，儿子女儿争相照顾，然架不住久病床前无孝子，仅仅过了一个月，他们就开始相互推诿。三个月后，便把他当成累赘。半年后开始埋怨他，诅咒他，恨他为什么不直接摔死。族老气得口歪眼斜，却也拿这些不肖子孙们没办法。想自杀，动不了，只能绝食。族老走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可怜。

可笑的是，之前那些埋怨他，诅咒他，怨恨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又开始装孝子贤孙。一个两个，在他的棺木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作为徐家的一员，徐亿年也去参加了的葬礼。当时只觉那些孝子贤孙们可笑，事后想来顿觉悲凉。人都有老的那天，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瘫在床上。事先留些毒药，真到了那一天，一口闷下，一了百了。

慕笙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如此恶毒，却又如此精巧的换脸术，放眼六界，只有一个人会。

那人姓蒲，人称蒲老。他原是人间仙医谷的弟子，因医术高超，备受推崇。二十出头，就成了皇室的座上宾，赐“医仙”封号。

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皇家的长公主。那位长公主与沈渡的继母不同，她是真正的长公主。十三岁，为平息两国战争，自请和亲前去塞外。从京城到塞外，走了大半年，原本娇弱的公主不仅没有叫过一声苦，反而一路帮助百姓。

百姓突发疫病，她让随行的太医前去诊治，并且将医术授于当地大夫。百姓遭遇蝗虫，她与工部的随行官员日夜不眠，商量出治蝗灭蝗之法。百姓遭遇洪水，她与当地官员一起救助百姓，帮百姓搭建房屋。

长公主还未到塞外，贤德之名已经传了过去。到了塞外，她主动要求换上当地人的服饰，并且积极融入他们的生活。可汗比她大了三十岁，拿她当孙女一般，连可汗的儿子们，也都拿她当妹妹。

可汗去世后，依照当地风俗，她可以改嫁给可汗的儿子。可汗的儿子们不忍她为难，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个，以孀妇的身份送她回故土。第二个，她可以在他们之中任选一个做夫婿。无论选谁，她都是正妻，他们都会一如既往的尊重她，爱护她。

可汗的几个儿子都有正妻，无论嫁给谁，都会让他们为难。况且，继母改嫁儿子这事儿，她接受不了。她选择以孀妇的身份回归故土。

离开塞外那天，所有的人都来送她。回归故土那天，所有的将士也都在迎接她。她的皇帝父亲愿意再为她指一门亲事，驸马由她自己来选。她拒绝了，选择在道观里带发修行。

她不是纯粹的吃斋念佛，而是兴办女子学堂，不止教读书认字，还教她们针织女红，养花种草，制作糕点。她求的不是女状元，而是这些女子都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长公主的行为，有人赞誉，就有人诋毁。诋毁的那些人想要毁了她。命保住了，脸伤了，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长公主本人倒是不介意，皇帝介意，朝臣介意，觉得那不止是长公主的脸，更是皇室的脸。

蒲老在为长公主诊治期间，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进而发疯般爱上了她。他不允许她的脸上有丝毫瑕疵。为了得到完美的治疗方案，剑走偏锋，竟然掠来无数女子，先将她们的脸划破，再用不同的方法进行治医。

怕事情败露，他将那些女子全都杀了。

一年后，他找到了彻底治愈长公主的法子，就是那种以人命为代价的换脸术，成功治愈了长公主。长公主也在这一年的相处中，对其萌生了好感。

就在长公主准备还俗嫁给他时，他做的那些事情曝光了。起因是有个被他杀害的女子，大难不死，被人所救，以命相搏，将他告到了府衙。

长公主震惊于他所做的事情，却也内疚于此事因她的脸而起。她于室中枯坐一夜，选择以死谢罪。

长公主死后，蒲老自绝于大牢，这件事于人间算是尘埃落定。然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发疯一般寻找长公主，因为执念，疯癫成魔，被长老们合力镇压。

倘若黑衣人真是蒲老，幽都那边的情况应该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陈蓉蓉不知道幽都的事情，更不知道谁是蒲老。她只记得那个方子，将它写了下来：“陈蓉蓉是被我的毒药毒死的，脸皮也是我亲自割下来，用她的心头血浸泡之后换到我脸上的。她的死，我应该负责。我曾答应过帮陈蓉蓉复仇，可参与欺辱她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把整个庄子上的人都给杀了。我只杀了那几个领头的，把他们手里的画都给烧了。余下的，就交给慕姑娘和徐公子了。”

徐亿年：“你想要做什么？”

陈蓉蓉：“我罪有应得，但我不想去官府大牢。我受够了那些异样的目光，不愿再去公堂上被人像欣赏猴子一样。

我累了，就这样吧。”

徐亿年：“慕姐姐，她服毒了。”

慕笙：“让她去吧！”

她是恶人，却也是可怜人。她这一生，从未得到过爱，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爱。陈东对她的那一点点好，犹如黑夜里的烛火，吸引着她飞蛾扑火。在陈蓉蓉咽气前，徐亿年跟她说会帮她找一个风水宝地。问她墓碑上要不要刻什么字？比如她原本的名字。她笑了，扯动着脸上的那些伤痕：“不用了，我爹娘没有给我取名字，他们叫我短命鬼，讨债鬼，丑八怪。”

徐亿年：“到庄子上之后，管事的可有给你取名？”

陈蓉蓉：“恶心人的丑八怪。”

徐亿年：“他们太过分了！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你爹娘姓什么？或者，你想姓别的姓也可以！我知道你杀了很多人，也知道你杀人是情非得已。我会请和尚给你超度，希望你下辈子可以遇到疼爱你的爹娘，有一个你喜欢的姓氏，喜欢的名字，过普通却快乐的一生。”

陈蓉蓉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叫我陈蓉蓉吧！”

陈蓉蓉，别人的名字，她终究是不想在这世上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