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木兰花(30)
徐亿年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感觉他这个脑子要坏掉了。自打来到这个庄子上,他们说的话他都有些听不懂。先是陈东,而后是那个假的陈蓉蓉,现在是这个姓姚的女先生。他理了半天,指着那个女人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凶手,那些人都是被你杀掉的。你去官府自首,官府的人不相信,认为你是无辜的。”
女人用力绞着手:“我不是凶手,我也没有杀他们,但他们的死,的的确确是因我而起。”
女人挽起袖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伤口。跟着,拉下衣领,脖子上全是青黑色的泪痕。她还想脱衣服,被徐亿年制止了。
“你这些伤是被打的?”徐亿年道:“因为他们欺负你,看不起你是个女先生,所以你把他们全给杀了?我说的不是现在的你,而是藏在你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你。你是无辜的,她才是凶手对不对?一体双魂嘛,没什么奇怪的,我和慕姐姐我们以前也遇到过。”
“一体双魂是什么意思?”女人看着徐亿年:“我没有被人欺负,这些伤都是我自己弄的。我想死,可是怎么都死不了。可如果我还活着,它就会继续杀人,那些人都会因我而死。少东家,慕姑娘,我求求你们,杀了我,无论用什么法子。”
徐亿年挠着耳后,“这不是典型的一体双魂吗?五年前,安平县,大柳树村,我跟慕姐姐也遇到过,跟你这个情况大差不差。”
五年前,他才十二岁,正是待不住的时候。乳娘的大儿子娶妻,带他去乡下参加婚礼。乳娘的老家正是安平县大柳树村。
迎亲当天,新娘家里大门紧闭,无论他们怎么叫门,门后都是一片死寂,毫无动静。不知是谁先闻见的那股血腥味儿,大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了。
门后情形那叫一个惨,除了新娘子,所有的人都死了,连院子里养的鸡鸭鹅都没逃过。问新娘,她捂着耳朵哇哇乱叫。请了大夫,说是给吓着了。服了安神汤,睡了两天,才醒过神儿来,然她丢失了部分记忆,始终不记得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官府在新娘家里查了半晌,最终确认,所有人,包括鸡鸭鹅都是死于凶杀。凶手手段残忍,似与受害者有仇怨。现场没有发现溜门撬锁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死者生前有剧烈挣扎的痕迹。换句话说,凶手与受害者相熟,并且对凶手毫无提防。
作为现场唯一的幸存者,官府自然把新娘列为了怀疑对象。之所以将新娘释放,是因为行凶者用的是左手,而新娘左手受伤,手筋都被割断了。是旧伤不是新伤,且伤了起码有四五年。
通过对新郎以及周边邻居走访,他们证词一致,说新娘的左手是小时候弄伤的,看着与正常的手一样,实则没什么力气,是只被废掉的手。
若非新娘再次犯病,这案子怕是要成为一桩悬案。
新娘并非那户人家的亲生女,她是被领养的。之所以被领养,是她的爹娘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去寺庙里求孩子,遇到住持师傅,说他们俩命中无子,就算求遍漫天诸佛都没用。唯一的破解之法是领养一个命中有手足的孩子。
新娘就是那个命中有手足的孩子。
领养新娘后,他们陆续生下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有了亲生的孩子后,他们开始苛待领养的那个,就连她的手,都是因为给弟弟喂饭的时候没有端好碗,被母亲用刀砍的。
新娘性子懦弱,不敢反抗,可心里是怨恨的。久而久之,产生了另外一个她。那个她,杀伐果断,性子狠厉。每当她痛苦之时,那个她就会占据她的身体,做一些她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出嫁那日,新娘的养父喝醉,试图侵犯她。他的理由是,辛辛苦苦养大的,凭什么让别人摘了果实。就算要摘,也得他先尝过。新娘挣扎,向自己的养母,妹妹以及弟弟求助。养母只是瞥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将房门关上。被她照顾着长大的妹妹和弟弟,对她的遭遇亦是毫无反应。
那一刻,她的怨恨与痛苦达到了顶端。她杀了养父,养母,两个妹妹以及弟弟。杀了她亲手饲养却从未吃过一口的鸡鸭鹅。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变成了原本的自己,对另一个自己做的事情毫无察觉。
被抓那天,她没有痛苦,反而一身轻松。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她的未婚夫。他真的很好,想要救她出水火。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离开那个地方,拥有一段全新的人生。可她终究是烂在了那个地方!
行刑那天,万里无云,她的未婚夫,也就是乳娘的儿子喂她吃了最后一口断头饭。她留给未婚夫,留给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清白的,我没有脏!”
听完徐亿年的故事,女先生姚木兰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她没有另外一个她。她是爹娘亲生的。爹是秀才,娘是农女。爹娘十分恩爱。记忆中的画面永远是爹爹在教她读书认字,娘在一旁缝衣裳或者做饭。
姚木兰的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更不会摆读书人的架子。他会和娘一起下地,一起劳作,会帮着娘刷碗。
娘是病死的,爹是出意外走的,他们给她留下了房子,田地,以及独立谋生的本事和勇气。她是爹娘唯一的孩子,没有兄弟姐妹。
有过一个未婚夫,没有成婚,原因很简单,她的未婚夫在与她成婚之前娶了妾室。她向往爹娘的爱情,接受不了一女侍二夫。退婚的过程有些波折,总归是退了。退婚后,她来到这里,成了书院里的女先生。在那些怪事发生之前,她过得还算安逸。
“既然安逸,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徐亿年看向她的胳膊:“划自己那么多刀,不疼吗?”
“是那个东西。”姚木兰浅浅地吸了口气:“它说凡是欺负我的都要死,可那些孩子明明没有欺负过我,他们只是有些顽劣而已。我试图与它沟通,沟通不了。我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孩子的命。可不管我是用刀割自己,用绳子勒自己,还是跳进河里,我都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