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天倾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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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隆圣帝所言,顾婉君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囚牢中。是啊,当年能从太子恒手中夺取皇位之人又岂能是泛泛之辈。
一个不受待见、没有根基、没有母族帮扶的皇子,他纪凌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他相斗,或许从来都是错的。交出兵权,也许会被圈禁终身。若不交,则族谱升天……
许久之后,隆圣帝转过身,看着对方有些泛红的眼眶,他微微抬手。
“还在犹豫吗?“虽用内劲将对方托起,其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劝诫。“顾婉君,朕念及旧情,念及当年的同窗之谊,才会给尔等这个机会,不要再负隅顽抗。
当年,朕也曾随你父亲征战过。
大皇兄走后,顾海川虽站队老二,却也为大周立下过赫赫战功。既为立场之争,自无对错可言,朕欲削藩,倒也不想他唯一的子嗣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此事全在你,宁毅若肯低头,你们一家人还能保全。倘若起兵作乱,定陶的左武卫、陈关的戍边司、昌平的凉州营,还有五军司,朕会让武成王府从大周彻底消失,鸡犬不留。”
想到宁辰和宁玉,顾婉君的心像被人用刀狠狠剜开。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稻草,脑海中闪过宁辰在围场被禁军扣押时惶恐的眼神,闪过宁玉被她打晕时的泪水。
她可以不在乎自身性命,却如何都不想看着几个孩子死于非命。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隆圣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虽有同窗之情,也需各行其路。朕背负天下万民,大周的江山社稷不能有任何隐患。香尽,你若不愿修书定平,也别怪朕心狠手辣。”
言尽于此,他转身走向牢门,玄色的衣袍在火把光下划过一道残影。
行至牢门前,隆圣帝忽然停下,再度回首看了眼顾婉君。“别做让自己后悔之事。不想武成王府的百年基业毁在你和宁毅手里,就听朕的话。宁辰和宁玉的未来,也不该因为你的执拗而断送。你若不识时务,远在大梁的宁武也断无活路。”
牢门重重关上,铁链拖拽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那道身影渐渐远去。
顾婉君瘫坐在地,看着桌上的锦盒,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皇帝的话不是威胁,而是最后的通牒。半炷香的时间,要决定一个传承百年的基业,她心神何其恍惚……
火把的光芒在石壁上跳动,将顾婉君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片刻之后,她拿起锦盒,打开盖子,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支白玉簪,簪头的海棠花依旧栩栩如生,却再也暖不了顾婉君冰冷的心。“宁毅啊宁毅,我等……”她开始喃喃自语,声音带着绝望和惶恐。“咱们斗不过皇帝,靖北王府也不行。莫要怪我……”
天牢外,隆圣帝站在甬道里,听着牢内传来的压抑哭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韩英站在他身后,低着头。“陛下真要放过武成王府吗?修书定平来去时日颇多,若是宁毅拒不投降,恐怕夜长梦多。”
“放过武成王府?再等着他们的后代来找朕的后代报仇吗?荒唐。”说话间,隆圣帝望着远处的石窗,语气平静无波。“于宁毅而言,顾婉君是他的心头肉。
大周经不起兵乱了,朕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贺州,是兵不血刃。若非如此,你以为朕会耗费精力与顾婉君相谈吗?
至于关外的贺州营兵马,离开定平,他们就再也回不了凉州,一群孤魂野鬼罢了。”话到此处,隆圣帝顿了顿。“派人密切盯着贺州的动静,旦有异动,无论意欲何为,立刻传令李孝杰,让他率兵剿了定陶的粮仓。”
“遵旨。”韩英躬身应下,声音恭敬。
话音落,隆圣帝转身离开,玄色龙袍在甬道里飘动,带着一股威严的气息。
他知道,半炷香过后,无论顾婉君是否会低头,武成王府都将覆灭,这场谋划了数年的削藩之争,也将彻底展开。
只待铲除宁毅,欧阳正奇势必投诚,大周的江山会走向新的集权之路。再也没有藩王割据,没有兵权旁落,还可以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肃清蛇鼠,留给后辈一个清宁的朝堂。
天牢外,隆圣帝紧了紧衣袍,正当他欲长出一口浊气,胸口处忽然连犯心悸,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咳嗽。
待其稳住身形,喉咙却止不住的涌动,似有温热的液体欲破口而出。
回望天牢深处,弥漫着腐朽与恶臭。隆圣帝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帕子很快便被猩红的血液所染透……………….
而此时的天牢内,顾婉君将白玉簪紧紧握在手中,泪水滴落在簪子上,晕开一层薄薄的水光。她看着桌上的笔墨,仿佛隆圣帝早已笃定自己会妥协。
时间缓缓过去,半炷的燃香在铜炉中燃至尽头,最后一点火星湮灭时,牢房外传来太监特有的、轻而稳的脚步声。
两名内侍一前一后入内,为首者手托紫檀托盘,盘上洒金宣纸铺展平整,狼毫笔斜搁在莹白端砚旁,磨好的墨汁泛着温润的光,与牢房的阴湿冷暗格格不入。
“宁王妃,时辰已经到了。”为首太监语气平淡,将托盘轻放在破旧木桌上时,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顾婉君。
对方此时发丝散乱的贴着苍白的面颊,眼底还凝着皇帝离去时的恍惚。那些告诫的话还在耳畔回响,死宁死不屈还是顺应时务?
遣散了暗藏在定陶的私兵、再交出武成王府的兵权,此信若成,真的可以活命吗?武成王府真的可以留存吗?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