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顾婉君的妥协
……
“宁王妃还在犹豫什么?”老太监见对方迟迟不动,语气稍促。“陛下在殿中候信,您若不愿写,也可将纸撕了,老奴好回去复命。”
听闻此言,顾婉君回过神来。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起身,掌心触及木桌棱角时,颤得她指尖发麻。
看着摆在桌上的纸笔,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新婚之夜时,宁毅承诺此生定会护自己与王府周全。
驰援北境时,贺州营将士高喊着愿随王爷赴汤蹈火。
顾海川被禁军带走,回头望向自己时的担忧……
现如今,子女囚于天牢,王府上下性命悬于一线,短短几日,隆圣帝便将武成王府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推入了深渊……
犹豫如潮水反复冲刷心口,墨汁在砚台中渐渐凝起了薄霜。终于,顾婉君深吸口气,颤抖着握住狼毫笔,笔尖蘸墨时,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像极了她此刻滴血的心境。
落笔时,字迹虽微颤,却仍带着世家女子的规整:“夫君宁毅亲启:
展信阅,妾已入神京数日。今奉圣旨,致书与君,字字皆泪,万望君谅。
忆昔君我初婚,君曾言“护妾与王府一生安稳”,妾亦伴君于贺州多年,见君护境安民,将士同心同德,彼时以为,王府与君,可保一方平安,守一世荣光。
然天不遂人愿,今朝堂风云骤起,妻儿身陷囹圄,陛下以王府为念,令妾传旨:
其一,君需即刻遣散贺州私兵。所有私兵将士,赐银五两,令其归乡务农,不得滞留;兵器甲胄尽数上缴地方府库,登记造册,不得私藏。
其二,武成王府所属贺州营兵马,尽数开赴定平,交予都督韩忠接掌。军中名册、粮草账簿、兵符印信,一并移交,君需亲自交接,待韩忠验明无误,方可离去。
其三,交接完毕,君即刻启程回京。陛下已言明,保君归京后无性命之忧,亦保贺州营将士无事后追责。
妾书此信,如刀割心。君需谨记,王府尚有老幼,妻儿身陷囚牢,君若反抗,便是满门抄斩之祸。
武成王府世代忠良,君可舍兵权,不可舍家国;可舍私兵,不可舍性命。留得君在,方有他日再见之期。
切勿抗旨,切勿迟疑。君若安好,妾便安好;君若归来,王府便在。
纸短情长,言尽于此。盼君速归,盼君平安。
妻:顾婉君,百拜顿首。”
写完最后的“顿首”二字,顾婉君手腕忽然一软,狼毫笔掉落在宣纸之上,墨汁顺着纸纹蔓延,很快便染黑了“妻”字的一角。
望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她只觉浑身力气被抽干,双腿一软,重重瘫倒在地。
背脊撞在墙上的钝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在顾婉君的眼中,是她亲手断了其夫的兵权,断了几代人的心血。哪怕信至末尾一句,却连诉情都不敢,生怕扰了对方决断,误了王府的生机……
太监上前拿起书信,仔细核对无误后,对着瘫倒在地的顾婉君微微躬身,转身带着托盘离去。
牢门外落锁的声响,好似惊雷在寂静中乍现。牢门内瘫软的女人,唯有满眼热泪无声滑落,浸湿了脸颊下压着的稻草。
……….
两日时光弹指而过,神京的清晨本该是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的景象,今日却透着浓厚的压抑。
辰时三刻,皇宫外的景阳钟突然敲响,一连三十三下。
这是国遇大变才会有的“警钟”,瞬间让整个皇城内外安静下来。
紧接着,内侍省总领太监登上武威门外的高台之上,手持圣旨,声音洪亮:“景平十七年春,陛下围场狩猎,遭刺客行刺!幸得禁军拼死护卫,陛下龙体无恙。
现刺客已俯首,当追幕后主使!凡知情不报、私传谣言者,以谋逆论处!”
圣旨落地,神京城内瞬间炸开了锅。原本紧闭的门窗纷纷推开缝隙,百姓们探出头窃窃私语,神色里满是惶恐。
“我的个天老爷,陛下遇刺?那可是武榜前十的高手!现在的刺客都那么猖狂吗?”
“听说武成王府的人前几日被抓了,怕是和王府有关吧!”
“话可别乱讲!乱嚼舌根你就不怕被诛连满门?”
“唉,这世道不太平啊!我邻居家小子的岳父的弟弟的儿子还在贺州营当兵呢,可别出什么祸事啊!会不会牵连到我?”
“想不到隐藏了那么久,竟然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没错,我就是半步作者境的高手,刺杀纪凌的就是我!!!”
议论声像潮水般在大街小巷蔓延,商铺纷纷关门,小贩收摊跑路,连巡逻的衙役都比往日多了三倍,神京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此时此刻,御首府的府邸书房内,气氛同样凝重。
萧如讳身着常服,端坐于太师椅,手中捏着一份密报,眉头拧成了川字。
密报是他安插在内廷司的眼线所送,上面详细写着“刺客”被擒时的细节,还有陛下近两日频繁召见李尚武和纪付笙的动向。
“御首大人,”幕僚站在一旁,将声音压得极低。“陛下今日公开遇刺之事,按常理该暗中追查,如此大张旗鼓?想来其中有诈啊。”
围猎之时萧如讳也在场,刺杀之事他自然也有耳闻。放下密报,他指尖在桌案上不停的敲击。“陛下此举,想来是敲山震虎。
顾婉君和其子嗣才刚被拿下,朝堂上还有不少人暗通藩王。此时公开遇刺,一来试探各方反应,看看有谁会跳出来。二来借着追查刺客之名,铲除异己,甚至插手地方兵权,想来是为削藩铺路。”
“大人高见!”幕僚点头附和。“那顾婉君被囚,宁毅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他若起兵,北境势必联合,恐怕要变天了。”
“你当徐沧是武成王府的狗?”萧如讳摆了摆手,语气极为笃定。“宁毅倘若起兵,他得先过韩忠,还得攻破定平。徐沧要想帮他,除非以全境之力攻打凉州,不太可能。”话到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阴沉的天空。“不过此事还有变数。
其余藩王若趁机煽风点火,说皇帝挟人质强迫交权,兴许会激起军中不满。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表忠心,备车,老夫即刻入宫一趟。”
“属下明白,这就安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燕岭关外,寒风卷着黄沙拍打在徐沧帅帐的帆布之上,发出“呼呼”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