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陛下,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5)
苏幼夏睡得很沉,精致的眉眼恬静安宁。
雪肤透出淡淡红晕,唇角漾开笑意,仿佛正沉浸在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甜蜜美梦之中。
谢戎眸色微动。
她日后自会过上夫妻恩爱,如胶似漆的生活。
只是,她需要换个丈夫了。
谢戎伸手,指腹摩挲了两下苏幼夏柔嫩的脸颊,轻轻拭去凝在她眼尾的一滴泪。
那点泪痕在昏暗的光线中晶莹剔透,也牵动着他冷硬的心弦。
谢戎眸光深沉,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强掳她进宫的念头。
定远侯府的新妇若是在大婚之夜无端失踪,此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也罢,他需得从长计议。
谢戎将脱下的衣袍一件件穿上,待整肃完毕,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榻上安睡的女子,眼底掠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幽暗情绪,这才转身下了床榻。
门外,王公公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仰望天空。
天色已将破晓,马上就要到了上早朝的时辰,陛下却迟迟没有出来,他都快急死了!
这可是定远侯嫡长孙的婚房,一想到陛下正在里面做什么,热水悄悄地送进去好几次,王公公就好一阵心惊肉跳,背后冷汗直冒。
终于,房门从内推开。
谢戎迈步而出,眉目清冷。
他扫了眼满脸着急,但欲言又止的王公公,平缓的声音自带威压:“朕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王公公战战兢兢地答道:“启禀陛下,奴才按照陛下的吩咐,皆已办妥当了。”
说着,他忙不迭双手奉上明黄色的衣袍,只要那大红的婚服还覆在陛下身上,他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胆战。
谢戎淡淡颔首,伸臂让王公公为他更衣。
明黄龙袍将大红喜服层层掩盖,谢戎浑身散发出的来自帝王的威严与冷厉更盛。
翌日。
苏幼夏悠悠转醒,身畔果然空无一人。
身上却清晰地布满了斑驳的红痕,全是被谢戎胡乱咬出来的,像一团落雪红梅。
她浑身酸软得几乎难以动弹,四肢也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要不是昨夜男人看她实在受不住,只折腾了两回便放过了她,再多半回她今日都别想下床了!
苏幼夏伸出酸痛的手臂,艰难摇了摇床头的小铃。
片刻后,一个陌生面孔的丫鬟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来。
只见那丫鬟盈盈一拜,低眉顺目道:“奴婢月眠,是特意安排来伺候夫人的。”
苏幼夏点点头,却敏锐地觉出,这月眠气质冷峻沉稳,举手投足间绝不像寻常的丫鬟,倒更像是受过训练的暗卫。
不过她并未多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月眠手脚极为利落,很快便替她梳洗打扮。
镜中美人眉目若画,长发盘起,高髻饱满,鬓边簪上金步摇,细碎的流苏垂落,随着她颈项轻轻摇曳,仿佛簇簇霞光流转。
苏幼夏甚是满意,对月眠道:“好看极了。”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按照礼制,她一早便要去给公婆奉茶。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崔敬安这才匆匆忙忙地赶回侯府。
他刚从温柔乡回来,一想到家中那位正妻,便心气郁结,满脸的晦气,心头屈辱翻涌。
他心道:‘我乃堂堂定远侯府的长子嫡孙,却娶了个乡野村女为妻,往后在同僚面前,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只怕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这个苏幼夏,我绝不可能给他任何好脸色!’
跨进院门时,崔敬安心中越想越烦。
望着紧闭的婚房大门,他更是眉头紧锁,没好气地冷哼:“这都什么时辰了,她还没起?当真是头猪……”
话未说完,房门便被月眠推开。
苏幼夏从里头缓缓走出。
清透的晨光一点点泼洒在她身上,将她本就精致明丽的眉目衬得过分皎然。
白皙的肌肤仿佛刚被清晨的雨露滋润过,镀上一层莹润的水泽光感。
这还是崔敬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视她的容颜。
崔敬安脚步僵在原地,只觉满院子的鲜花在她出现的一刻黯然失色。
他原本憋着满肚子羞辱与嘲讽的话语,也在此刻哽在喉中,再也吐不出半句。
崔敬安心口竟突兀地狂跳起来,纷乱的心跳仿佛即将冲破胸膛。
这是谁?怎会生得这般艳绝?
便是“京城第一美人”站在她面前,只怕也逊色不少。
“她……是谁?”崔敬安嘴唇微微颤抖,明明亲眼所见,仍无法将眼前的美人与自己的妻子联系在一起。
他身旁的小厮立刻恭敬地答道:“这位就是您的夫人,大公子。”
崔敬安脑袋发懵,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心道:‘她就是苏幼夏?我的正妻,竟这般貌美?’
苏幼夏朝他缓步走来,不动声色,却将崔敬安与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想:‘谁是你的妻子,早在昨夜,我的夫君便换人了。崔敬安,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崔敬安一时震惊过度,跟随苏幼夏一起到了堂前,仍是怔愣愣的模样。
跪下奉茶时,他还在用余光频频偷看身旁的女子,看着她明媚姣好的侧颜,心神愈发涤荡。
竟一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上,瞬时灼红了手腕。
这一插曲惹得他的母亲徐氏大惊,慌忙拉过儿子的手,仔细查看,连声询问道:“可有烫伤?”
又吩咐丫鬟:“快去把烫伤药拿过来!”
徐氏本就对这桩婚事积怨甚深。
当年崔敬安尚在襁褓之中,就被老侯爷二话不说定下了娃娃亲,她心中已是敢怒不敢言。
但她总觉得这所谓的“指腹为婚”只是老爷子的场面话,但凡有些许自知之明的人家,都不敢真的高攀这门亲。
哪曾想,十八年过去,那乡野丫头还真就拿着信物找上门来,硬生生逼得侯府不得不履行承诺。
徐氏打心眼里替儿子感到委屈。
侯府长子嫡孙,本就该迎娶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乡下丫头。
倒是崔父崔将军笑逐颜开,满心欢喜,直言二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更让徐氏气闷难当。
“怎么这么不小心,魂不守舍的,莫不是被狐狸精勾了魂。”
徐氏虽不满苏幼夏的出身,但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也如崔敬安这般,被她的美貌惊得失了神。
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有如此天姿国色。
不过初至侯府时,她性子羞怯,总是微垂着脑袋,美貌也被掩去了三分。
今日再见到,这苏幼夏却是判若两人,见她始终端正地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的模样,风采全然碾压厅内众人。
徐氏心底恨得牙痒,认定这丫头飞上枝头,便露出了狐媚的本性。
苏幼夏听着徐氏的暗讽,神态自若,轻轻抬眸,目光忽然落到崔敬安的颈间。
像是发现了什么,她佯作惊呼:“大公子!你的脖子……是不是也被茶水烫到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红痕?”
苏幼夏声音清脆,落在正厅中,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崔敬安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他脖子上的痕迹哪里是什么烫伤,分明是昨夜从柳儿那里带回来的。
一想到此事若是被祖父祖母知晓,他非被打断腿不可!
崔敬安心头一阵发虚,慌忙拢紧衣襟,硬声辩解:“你看错了!”
语气虽重,却掩不住那丝心虚。
徐氏闻言,脸上同样大惊!
侯府上下,除了崔敬安的几个贴身小厮,便只有她知晓儿子与柳儿之间的私情。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崔敬安胆子竟大到连新婚之夜也忍不住去寻他那外室!
她目光一转,落在苏幼夏身上,只见她面色淡然,不知方才是有意还是无心地说出那番话的。
徐氏心头也微微发虚,原本在苏幼夏面前耀武扬威的气焰,不知不觉矮了三分。
她生怕苏幼夏再添油加醋,说出什么话来,引得丈夫起疑。
原本还打算在她奉茶时刁难她一番,给她个下马威。
徐氏此刻只能作罢,匆匆喝了茶后,便让他二人前去叩拜老侯爷和老夫人了。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
金銮殿内,瑞气蒸腾,日光透过高窗斜照而下,映得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愈发威仪逼人。
谢戎一如既往的眉目冷峻,威严如山。
只是今日,他漆黑的眸底似乎隐含着几分轻快的神采,令在场百官皆暗暗心惊。
毕竟,这等愉悦之色,在陛下的脸上几乎从未出现过。
文武百官心照不宣,彼此间不着痕迹地交换眼色。
今日……或许是个机会。
只见张阁老手持笏板,正色而出,沉稳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陛下登基三年,后宫空悬至今,陛下膝下仍尚无子嗣。可江山社稷,根基社本,皆系于皇嗣。”
“臣以为,陛下该早定中宫,广延子嗣,以安天下人心。”
此言一出,众臣屏息。
往常每逢此时,谢戎神色便会立刻冷硬下来,眉心紧蹙,言语间带着不耐道:
“阁老如此着急朕的终身大事,不若先为朕做个榜样,先行娶妻生子。”
此话虽是戏谑,却分外锋利。
张阁老每次都被怼得哑口无言。
谢戎是张阁老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师生情谊深厚,可因为这事,这几年二人却频频生隙。
说来也怪,张阁老二十岁入仕,如今不过强仕之年(四十),可这么多年,他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若说张阁老长得丑也就罢了,可他偏生得仪表堂堂,气度清华,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四十岁的张阁老依旧清隽挺拔,眉目俊朗,风姿翩然。
据传,当今长公主倾慕他二十载,而他始终淡漠如冰,置若罔闻。
然而,也唯有张阁老能在朝堂之上言及此事,而不被陛下的怒火波及。
换作旁人,谢戎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帝王威压,足以令对方两股战战,无法呼吸。
谢戎知道众臣很着急,但他自觉自己不过二十出头,身体康健,身强力壮,正是励精图治之时,实在无心儿女情长之事。
群臣却不明白,子嗣是皇室根基,无非是哆嗦两下的事,为何陛下迟迟不肯选秀纳妃呢!
群臣就这样拉锯了近三年,终于在今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谢戎垂眸,指尖轻敲龙案,眸光深沉。
就在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之时,只听陛下声音沉而有力道:
“阁老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偌大后宫,岂能一直无主?”
“朕确实该为后宫,寻一位女主人了。”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抑制不住的惊喜宛如长江决堤。
张阁老更是热泪盈眶,喜不自胜。
朝堂之上,百官在张阁老的带领之下,齐齐俯首高呼:“陛下圣明!”
很快,夜幕再次降临。
定远侯府中,崔敬安本该趁着夜色,迫不及待离去的。
可自从见过了苏幼夏的真容后,他对她的那些讨厌和排斥,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消失了。
眼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他坐在书房,悄悄伸长脖子,望向苏幼夏灯火通明的房间。
不知为何,他今夜非但不想离开侯府,反而想要往她的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