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踏上未知的道路
“你就消停会儿吧。”
同为监察御史也是张洪同科的魏贞，用低沉而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缓缓说道，他的眼神中既有对朋友的关心，也夹杂着无奈。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张洪的心上，使得他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时，张洪才猛然意识到，不仅仅是身旁几个熟悉的监察御史正紧紧地拽住自己试图阻止他继续冒失下去。
连那些平常里与文臣们素来泾渭分明的武将如秦盛、吴春全等人都纷纷加入了劝阻自己的行列之中，他们脸上的神情复杂且认真，显然这绝非临时起意的行为。
再看向周围站立着的各路朝廷重臣，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平静到有些过分的样子，这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并无任何出乎意料之处。
那一刻，张洪恍然大悟，这一切恐怕早就在天顺帝与朝中各大官员之间经过了周密策划与协商，早已达成共识。
只是自己这个小小七品官对此一无所知罢了。
此时此刻，一股愤怒像野火一般，在张洪胸膛内熊熊燃烧起来。
他对皇帝天顺帝这种不顾皇家威仪，在数万军民共同见证下以寻常百姓礼节向一个名叫李承影之人行拜师之礼的做法感到无比痛心疾首。
同时对于那个突然出现便立即吸引了无数目光、成为万众焦点人物——李承影——心中更是充满了嫉恨。
要知道，他自己可是寒窗苦读二十年才换来了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会比不上仅仅出现在这里几天时间的人呢？
然而理智告诉他，在这样的局势面前，在场所有人都默许甚至支持这场闹剧的情况下，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又能做些什么？即便想反对也显得格外无力。
于是只能将满腔愤懑化作无声的叹息，在内心深处留下浓重的阴影。
不过，当张洪的目光扫过台上的李承影时，那倒下的身影仿佛在一瞬间击中了他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
一种快意，像是甘甜的清泉，悄无声息地涌上了心头，冲刷掉了之前所有的郁结与不满。
天顺帝眼见老师李承影不慎跌坐在地，脸色骤变，急切之中透露出几分担忧，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迈开了脚步。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承影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搀扶对方那微微颤动的身体。
“请您不要再有任何推辞，”天顺帝声音温和而坚定，“成为您的弟子，是我个人的心愿，并非受到任何外界压力或他人影响。”
这番话不仅说给了身旁受伤之人听，更似是在昭告天下自己的决心所在。
就在天顺帝言语落下之际，只见他向井源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后者心领神会地调整姿态缓缓靠近。
待到距离恰到好处之时，井源侧身站定，在李承影尚未完全站稳之时，已伸出一只手，轻若鸿毛般落在了老人肩上——尽管这份力量看似毫不费力，却足以令人无法轻易挪开分毫。
意识到时机成熟的天顺帝随即又一次来到恩师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着地，郑重其事地俯下身去，按照古礼规矩深深磕下了头颅，表达自己对于知识传授者最崇高敬意的同时，也标志着正式确立起彼此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纽带。
感受到肩上那股虽微弱却不容小觑之重力，李承影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以示回应。
然而不管怎样用力挣扎，终究敌不过那只看似无意实则刻意施加阻力的手掌所带来的压迫感。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再次起身的想法。
正当此刻，“万岁！万岁！万岁！”
随着这一声比一声更为热烈高亢的呼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校场仿佛瞬间变成了一片欢腾海洋。
士兵们齐声高呼，朝臣们相互祝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就这样，在万千将士以及诸多文武百官见证之下，一场别具意义而又庄严肃穆拜师典礼圆满结束。
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在这辉煌灿烂的一幕中留下了温暖且持久的印记。
“先生勿要责怪，”天顺帝微微笑着，眼睛里透出狡黠的光芒，“这里的条件确实简陋，毕竟这是边关地带。
等回到京城之后，我一定会补办一个宏大且庄重的拜师礼，以表达我的敬意。”
他的语气充满了诚恳与期待，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那盛大的仪式。
李承影此刻内心五味杂陈，真想一把掐住面前这个少年的脖子。
他原本就有强烈的离开大明的意愿，而现在，回到京城对他来说意味着将不再是从前那种万众瞩目的荣宠与关注，相反，自己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无数人的猜忌与指责。
这种结果显然并不理想，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噩梦。
理智告诉他必须采取行动阻止这一切发生，但无奈现实太过残酷——此刻的他毫无反抗之力。
尽管如此，李承影也不是一个喜欢无理取闹的人。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与其继续纠结不满，倒不如坦然接受事实，并尽力而为。
更何况，在李承影心中深处，其实还有小小的激动。
毕竟，能够作为一位成年皇帝的老师，不仅代表着巨大的责任与使命，也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啊！这份荣耀感在他心中激荡着，逐渐冲淡了一些最初的不悦与担忧。
千古荣耀啊！
“拜入我门下，当知廉耻，明辨是非，尊祖先，敬真理，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李承影的目光如刀，直刺天顺帝的内心深处。
李承影的话音刚一落下，台下的邝野等人顿时如临大敌般警觉起来。
邝野的眼神闪烁不定，心中的思虑如潮水般涌动。
他自然早就知道天顺帝会在校场拜师的事，但他没有出面阻止，这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其中的利弊。
天顺帝这次拜师是发自真心，而且态度异常坚定。
此刻若强行阻止，无异于逆大势而上，与天斗，与人斗，这绝非智者所为。
再者说，李承影在之前的危机中力挽狂澜，拯救了在场的所有人，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如果自己在此时跳出来反对，不仅会成为众矢之的，还会被众人唾弃为不识好歹之人。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理由，还有一点邝野心中一直犹豫不决，那就是他对李承影的立场仍存疑虑。
他不确定这位神秘的救世主是否与自己，或者说与读书人的志向一致。
如果李承影真像他自己所标榜的那样是一位崇尚文治、重视道德的儒士，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情况并非如此……邝野心中的这份疑虑就像一块巨石，始终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如果李承影只是顺嘴瞎说一番，那此次校场拜师，无疑就是在为李承影今后的仕途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这样的言论，若是被人抓到把柄，将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然而，不论情况如何，邝野与其他文臣都选择了沉默，甚至在表面给予支持。
这并非他们真的认同李承影的想法，而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任何异议都可能将整个局势推向更复杂、更不可控的地步。
至于那个出言不逊的张洪，在大家眼里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的话语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当李承影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脱口而出时，邝野等人内心猛然一震。
李承影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那就是鼓励天顺帝去探寻真理、质疑权威——即便这个过程可能会动摇某些既定的价值观和秩序。
对于大部分传统文人士大夫来说，这样的观点简直是离经叛道！它直接挑战了长久以来所尊崇的知识结构和社会伦理规范，让人难以接受。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立即站出来反驳，因为他们深知，在这种场合与天子面前争执只会让形势变得更加尴尬。
可事已至此，邝野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应对之策了。
“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年轻的皇位继承人天顺帝就像一个认真聆听师长指导的学童般，恭恭敬敬地接受了这一新奇却又颇具启发性的观念。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被这不同寻常的场景给震慑住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万岁！万岁！万岁！”
自下方军营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将士们以高昂的情绪回应着这位未来君主的决心和勇气。
这份热情也传递给了在座每一位官员的心底，让他们原本因担忧而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缓解，尽管关于李承影言行是否得当的问题仍旧困扰着众人。
自此，李承影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大明生活。
拜师结束后，李承影等人缓步回到了威严耸立的中军大帐内。
这是一座气势雄伟、用上等木材和坚韧兽皮制成的大帐，四周竖立着高高的哨岗，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先生，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
天顺帝的表情充满了敬意与好奇，角色进入得很快，毕竟他一开始就被定为李承影身边的跟班，现在是学生的身份。
他的声音虽低沉却坚定，仿佛已准备好跟随眼前这位智者踏上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