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起走
夜更深了,民望阁的烛火在风里轻轻摇晃,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温南枝靠在陆澈肩头,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南海听的鲛人传说——据说真心相爱的人,心跳会像潮汐般合拍。
她指尖轻轻数着他的脉搏,果然与自己的呼吸渐渐重合。
“在数什么?”陆澈的声音震动着胸腔,惊飞了檐角一只宿鸟。
“数我们还有多少个心跳,能一起看粟米丰收。”她仰头看他,月光给了他眉骨一道柔和的金边。
“听鲛人长老说,凡人的心跳大约二十亿次,若能全部用来陪同一个人,便是天大的缘分。”
陆澈轻笑,指尖替她拂去落在睫毛上的月光:“那我要省着点用,留一半给你种粟米,一半给你看南海。”
温南枝忽然坐直身子,从袖中取出半块粟米糕,掰成两半:“诺,分你一半。这可是用鲛人海藻糖做的,吃了便要分我一半心跳。”
陆澈接过糕点,咬下时却故意蹭到她指尖:“何止一半?从民议亭的雨里接过你那碗粟米粥起,我的心跳便归你管了。”
窗外传来更夫“丑时三刻”的梆子声。
温南枝望着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想起在皇陵地宫,他背着她狂奔时,后颈渗出的血珠滴在她手背的触感。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连累他死在黑暗里,却没想过,原来生死与共的滋味,竟比鲛人酿的蜜酒更甜。
“陆澈,”她忽然开口,“你说京中那些大臣,为何宁可相信天枢阁的邪术,也不愿信百姓的粟米?”
他低头看她,见她眼中凝着忧虑,便伸手将她的手拢进自己袖中:“因为他们坐在朝堂上,闻不到粟米香,看不见百姓泪。但我们不一样——”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她掌心的粟米纹,“我们的手沾过粟米的灰,见过饿民的眼,所以懂得民心比天枢更重要。”
温南枝望着两人交叠的手,他掌心里的茧擦过她的纹路,像极了粟米茎秆缠绕着鲛人珊瑚。
她忽然想起在泉州港,那些被星陨粟米控制的漕工恢复神智后,捧着粟米跪在他们面前的场景。
那时陆澈说“民心为舟”,而她终于明白,原来他们早已是百姓心中的舟,载着希望在浊浪里前行。
“明日进京,”她轻声道,“我扮成你的护卫,便叫‘阿粟’如何?粟米的粟,既是你的姓,也是我的心。”
陆澈挑眉,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阿粟?倒像是哪家的小娘子,不像护卫。”
“谁说护卫不能叫阿粟?”她不服气地捏了捏他的手腕,“当年鲛人始祖化作凡人,不也用‘温’姓藏在粟米田里?再说……”
她忽然凑近,在他耳边低语,“若有人敢欺负你,我便亮一亮金纹,吓得他们连粟米糕都咽不下去。”
陆澈被她逗得轻笑,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好,阿粟。往后无论去哪,都让阿粟跟着我,护着我,如同粟米护着谷穗。”
更夫“寅时初刻”的声音传来时,温南枝忽然指着窗外:“看,启明星。”
陆澈望去,见东方天际已露出鱼肚白,启明星像颗粟米粒般挂在天幕。
他忽然想起初代家主手记里的星图,每颗星都对应着陆上的粮仓,而启明星的位置,恰好是扬州民望阁的方向。
“南枝,”他轻声道,“等我们老了,便在望粮阁顶看星轨。你用金纹画星图,我用粟米摆卦象,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民心才是最亮的星。”
温南枝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的启明星正落在瞳孔中央,像一粒即将播种的粟米。
她忽然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间:“好。还要在阁顶种粟米,让星星的露水滋养它,长成天下最神奇的粟米树。”
陆澈环住她的腰,感受着她发间的桂花香混着海水味,忽然觉得这便是世间最完美的香气。
他低头轻吻她的发顶,听见她在怀里轻声呢喃:“陆澈,有你在,真好。”
这句话像一粒粟米掉进他心里,激起千层涟漪。
他忽然想起在星陨核心,当镇魂钟的金光淹没一切时,他唯一的念头不是恐惧,而是“还好南枝在身边”。
原来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武器或咒术,而是有个人与你并肩,让你觉得哪怕天塌了,也能一起用粟米杆撑起。
“有你在,才好。”
他轻声道,指尖抚过她腕间的金纹,“等平定天枢阁,我要在南海立一块碑,刻上‘陆温同归处,民心所至时’,让鲛人也好,凡人也罢,都知道这世间最牢固的契约,不是血咒,而是人心。”
温南枝抬头看他,晨光已染白了他的发梢,像撒了把未熟的粟米粒。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在某个梦里,他们也曾这样坐在高处,看粟米田一望无际,听鲛人歌声穿透云霄。
“陆澈,”她忽然指着远处的民望阁飞檐,“你看,粟米灯还亮着。”
他望去,见阁顶的粟米灯在晨风中轻轻晃动,灯罩上“民安”二字被晨光染得透亮。
那是去年秋收时,百姓们自发挂上去的,每盏灯里都藏着一粒百姓亲手种的粟米。
“那是百姓们给我们的灯,”他轻声道,“照亮进京的路。”
温南枝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半枚贝壳,放在两人交叠的掌心。
贝壳内侧的“陆温”二字在晨光中泛着金粉,像极了他们掌心的双生纹。
“一起走。”她轻声道。
“一起走。”他重复,将贝壳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光。
晨光渐亮,民望阁外传来漕工们准备启程的声响。
陆澈站起身,将那件墨色劲装披在肩上,粟米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流动的金穗。
温南枝替他系紧腰带,指尖触到夹层里的发丝绳结,忽然觉得心中安定无比。
“阿粟,”陆澈低头看她,眼中带着笑意,“准备好了吗?”
温南枝抬头,晨光落在她眼底,像撒了把碎金:“准备好了。无论前方是什么,只要与你一起,便无所畏惧。”
他伸手替她理好护卫服的领口,指尖在她锁骨处的平安锁上顿了顿:“记住,你的金纹是珍宝,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轻易示人。”
“知道了,陆将军。”她轻笑,“不过若有人敢伤你,我定要让他们知道,阿粟的金纹,比星陨铁更锋利。”
陆澈望着她眼中的狡黠,忽然伸手轻轻弹了下她额头:“小傻子,我要的是你平安,不是你拼命。”
温南枝揉着额头,却在这时看见王大爷抱着行李走进来,腰间的粟米香囊换了新的,上面绣着“一路平安”四字。
老人家身后跟着几个漕工,抬着装有验种册和紫斑粟米的木箱,箱角系着辟邪的粟米穗。
“都准备好了,”王大爷说,“路上小心,到了京中便派人报个信。”
陆澈点头,伸手接过行李,却在这时感到温南枝悄悄握住了他的小指。
他转头看她,见她眼中映着初升的朝阳,比任何星辰都更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