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
南熹被周陆安送回家后, 原本想好好补个觉，她走进浴室，擡手将身上的衣物褪尽, 镜子里的自己胸前一小片红色吻痕, 大大小小的，像是银白冰雪上掉落的朵朵红梅, 太醒目。
南熹偏了偏头微仰着, 又看到侧颈处也有一点，她有点生气但又很无奈。
“都说了别在这儿留痕。”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 南熹还没从浴室出来，贺景珩敲了好几声，见没人应，他又拿出手机给南熹拨了电话过去。
南熹的手机被她放在玄关柜上，欢快的铃声响起, 仅一门之隔, 贺景珩听的真切，然而浴室内哗哗的水声却将这声音掩盖住, 南熹没听到。
贺景珩开门进来的时候，南熹正裹好浴巾开门往外走，一擡头便看到正回身将门关上的人。
南熹吃惊的同时, 下意识将放在浴巾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你怎么来了？”
“回家怎么不说一声？”贺景珩笑着问她, 视线也落在南熹还带着些水汽的素白脸庞上。
南熹微擡眸偷偷看了看他, 随后偏过目光看向一旁，开t口回道：“怕打扰你。”
“是吗？”贺景珩眉毛轻挑, 眼睛依旧瞧着南熹, 朝她这边走，慢慢靠近她, 只是手掌还没碰到她，便被南熹侧身躲了过去。
贺景珩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随后语气也软了下来，“南熹，是因为昨晚我说的那件事吗？”
南熹没回答他，垂眸盯着地面。
“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是我太着急了，抱歉。”
南熹没想到贺景珩会对自己道歉，心里惊讶的同时，她擡起头看他，眼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不忍，她有点心软，可心里又太乱，是她的原因，只是她没办法说，“不是你的错，是我。”
“你现在看到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昨晚还在和你床榻缠绵，今天就想着抽身而退了，你想要的那种关系，我给不了的，真的，贺景珩。”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所以，你想结束？”
她想吗？南熹也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可还没得到答案，他就来了。
贺景珩很好，这种好让她産生恐惧的同时也産生了抗拒，尤其是在昨晚去他家时看到的那些他专门为自己准备的生活用品，大到服饰小到一些女生会用到的琐碎物件儿，他应该是私下做过功课的，就连卫生巾的牌子都是她最常用的那款。
可她最开始只是想睡他而已。
如果是十八岁之前的南熹，或许一定会用力地抓紧眼前的男人，可她不是。
“我不知道。”事情渐渐不受控制，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对贺景珩好像上瘾了，而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或许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洒脱。
贺景珩只是看着她沉默，南熹看着他笑了笑：“ 贺老板，不如，我们都认真想想还要不要继续。”
贺景珩默然地点点头，“是要好好想想。”他说完不再看南熹，而是转身往门走。
出门的前一秒，贺景珩将手上拎着的精致礼品袋擡手放到了柜子上，说话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昨晚忘了给你。”
关门的声音回荡在南熹耳边，让她不禁身体跟着颤了一下，方才还挂在嘴角的笑意，在贺景珩彻底离开的那一刻瞬间僵住。
南熹眼神落寞，盯着那扇门许久，未见动静，才终于动身回了房间。
窗外阳光刺眼，蝉鸣声叫的人心惊，仿佛今日的阳光如食台上烹起的火，烫的人心焦，可南熹却觉冷的厉害。
南熹又做噩梦了，梦里她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那年的除夕夜，南熹白天跟朋友去逛了商场，为节日准备家庭礼物，这是她和爸爸妈妈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爸爸的礼物，南熹一早就买好了，被她藏在卧室里的衣柜顶上。
而妈妈的礼物，南熹等了许久，今日才到货。
一周前洛锦然在饭桌上忽然对南熹说自己最近喜欢上了一款围巾，只是很不好买，发牢骚的一句话，却被南熹小心记在了心里，她当时偷瞟了一眼，心里默默记下了那款围巾的样式，打算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她。
后来她亲自去店铺里逛，才知道那款围巾火爆的离谱，但幸好朋友的妈妈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售卖员闺蜜，因这条关系，南熹如愿订到了货，而她今天就是来提货的。
“谢谢。”南熹从年轻店员手里接过袋子，笑呵呵地道了谢。
谁知她刚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个趔趄，南熹后仰着摔了下去，手上的袋子也掉到了地上，被叠好的围巾散乱着露出了一角，南熹赶忙起身弯腰将袋子拾起，因为太过在意手上的东西，甚至忘了手腕上的痛。
她将围巾从里面拿出来，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没坏也没脏才稍稍放下心。 那男人站在一旁，见南熹如此宝贝手上的东西，赶忙走过来道歉。
“对不起啊，小姑娘，我实在是有要紧事，看你和我买的围巾一样，要不这样，咱们换一换，正好我买的还没来得及取。”
南熹摇了摇头说不用，头也不擡的直接拎着东西走了。
和朋友分开后，南熹忽然心血来潮想要散步回家，商场到家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她将礼品袋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一个无价之宝，笑意洋溢在嘴角，就连眉眼也沾染了许多。
她那时候是真的很开心的，甚至幻想着妈妈收到礼物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这短暂的开心只维持了一会儿，就戛然而止在距离小区不远处的宾馆外。
洛锦然那天穿了一身酒红色大衣，头发是前几日烫好的卷，手上的那只包，这世界上仅此一只，因为包带手柄上的小挂件是南熹亲自逢的，一个有点丑萌的小女孩儿，上面还绣了歪歪曲曲的名字。
南熹不可能认错。
南熹站在街对面，和洛锦然距离不远也不近，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南熹心里开心极了，她想赶紧跑过去走到妈妈身后敲敲她的肩然后张牙舞爪的吓吓她，可对面是红灯，南熹有些焦急的站在人行道口，等着灯光变绿。
终于，灯光变绿，南熹擡起头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去寻洛锦然的身影，直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和洛锦然一起出现在南熹的视线中，两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像是分别许久的恋人，下一秒，洛锦然吻上了男人的唇。
她才刚准备迈出去的脚，又堪堪收了回来。
南熹站在原地被人流推着，可脚下却像是灌了万斤沙半步也动弹不得。
直到灯光再次变红，南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备注是 ：亲爱的妈妈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刚好传来的电梯开门声音，让南熹下意识用力，修长的指节渐渐泛白。
“妈妈，您在哪儿？”南熹尽力克制住自己因情绪波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
洛锦然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熹熹啊，妈妈和你陈阿姨她们出来聚聚，十二点之前肯定陪你回去跨年啊，好了，先不说了，外婆这会儿正在家包饺子呢，你回去帮帮忙啊。”
电话被挂断，南熹神色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变得黯淡，就连是如何走到楼下的，她都已经不记得。
然而那一晚戏剧性的事情还不止如此。
南熹快走到楼下时，碰上了刚好下楼接电话的南淮安，不知为何，她当时会想着躲在一旁，不让父亲发现。
可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的可怕。
除夕夜，她先后撞到了爸爸妈妈出轨的事情，她这么想着，忽然就笑出了声，紧接着，眼泪也落了下来。
脸颊微凉，忽然而至的雪花落在南熹被泪水湿了的脸庞，而那夜的雪彻底融化掉了南熹的心脏。
她在大雪里冻了一夜，被人发现时已经因为高烧昏睡了过去，针管扎进血管的那一刻，刺痛着她的每根神经，而南熹终于从这场梦中醒了过来。
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这段回忆就像梦魇，一直缠着她。
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南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贺景珩的头像安安静静的躺在列表里，就连朋友圈得干干净净。
因为这场梦，南熹起身又去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将被汗水湿透的床单也换好。
她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了。
她拿起手机给叶知秋打了电话过去。
“在忙吗？”
“还在加班。”叶知秋语气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怎么了吗？”
南熹在黑暗中，笑着摇摇头，“没事，那你忙，就是突然想问问。”
叶知秋正忙的焦头烂额，没听出来南熹有些强颜欢笑的情绪。
“宝贝儿，那我先忙了啊，忙完给你打过去。”
“好。”
电话挂断，手机屏幕熄灭的那一刻，南熹整个人再次隐于黑暗之中，像是正在被坏情绪吞噬掉一般。
黑暗中，南熹轻轻笑出声，透着苦涩。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界限分明，现在贺景珩真的做到了，她还在别扭什么呢？
——
贺景珩从南熹家里出来后，直接回了公寓，可房间里处处是昨晚和南熹留下的亲密痕迹，他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南熹红着脸唤他名字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旁边的位置，是南熹昨晚睡过的，就连这床单，都是他特意挑的，昨晚是第一次用。
他心里有气，可却发不得，这场游戏开始之前，南熹就把规则说了t一清二楚。
一切都怪他太心急。
眼下，既然南熹提出彼此都认真想想，也好，对他来说，只要不是结束就好。
被贺景珩放到柜子上的那件礼物，南熹没动也没打开，任由它摆在那里，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两人跌至冰点的关系。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一个月没见，南熹偶尔下班回来会看一眼贺景珩的朋友圈，每次都是空白，她时常觉得这男人真是一点烟火气也没有，不爱记录生活，让她连偷偷关注他的机会都没有。
日子仿佛又回到两人认识之前的样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只有两人的关系像是被遗忘了的一盘录像带，放久了，落灰了，偶尔拿出来擦一擦，却都没有勇气摁下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