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原本还是躁动不安的人群，在唐纳德几句沉稳而有力的发言下，渐渐变得无比肃静。
唐纳德继续说道：“在正式解放女巫之时，我承诺会制定出一系列有效的方案，来保护大家和平衡大家与女巫之间的关系。”
高台之下，依旧沉默，随后，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掌声响起，随即爆发出愈发强烈的掌声。
连史密斯伯爵都忍不住动容，他看着唐纳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
被押着的弗朗西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唐纳德敛眉看去，只听后者冷笑道：“你想要解放女巫，真是痴心妄想，可别忘了先王先后是怎么死的……”
他的话并没完全说完，胸口处就被一把长剑刺穿，最后一个字音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阿多尼斯抽回自己的长剑，剑刃上还躺着鲜血，而随着弗朗西斯被处死，属于他们子爵家族的贵族荣耀也随之衰败。
弗朗西斯和迈克的尸身很快被人拖走，史密斯伯爵从看台上站起身，正看到不远处呆呆坐在椅子上的王后伊莎玛。
“王后殿下，您还好吗？”史密斯伯爵缓步走上前。
伊莎玛艰难地回应出一个笑容，眼里却满是要洋溢而出的泪花。
“您最好早些回去休息吧，”史密斯伯爵劝道，“您是王后，若是在这百姓面前哭泣，恐怕会对王室的名誉不利。”
伊莎玛点点头，颤抖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宫的方向走去。
……
唐纳德坐在自己的床边，眉头深深皱血，深蓝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黑雾。
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黑发青年。
他浑身的皮肤发着不正常的白，嘴唇上更是毫无血色，脸颊也深深地凹陷，与小半月前活蹦乱跳的人判若两人。
“我在地下室找到他时，就已经这样了，见到我后就立刻陷入了昏迷。”尼尔子爵观察着唐纳德的脸色，小声说道。
医生仔细检查一番后，摇了摇头：“抱歉陛下，他被抽了太多的血，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唐纳德点头，握住安塞尔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他手臂上的衣服布料，只见那条原本白净的手臂上，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唐纳德光是看着，就觉得心口疼痛。
尼尔子爵不忍地侧过头去。
面对安塞尔的情况，医生也表明无能为力，他站在即使给开了药，也只是暂时延缓他死亡的时间而已。
夜深人静，孤冷的弯月渐渐爬上枝头。
唐纳德依旧坐在床边，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一直有些麻木丶但专注地看着安塞尔瘦削苍白的脸。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那本书呢。”
唐纳德独自开口询问着，但显然安塞尔是无法开口回答的。
“对于你而言，离开我，回到家乡，就这样重要吗？”
“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以至于用生命冒险吗？”
“安塞尔，你质问我这个国王是否懂爱情，”唐纳德在青年紧闭的双眼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也想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头一次，唐纳德的眼里涌现出悲伤的情绪，
原来悲伤是这样一种痛苦又糟糕的感觉。
即使当初亲眼目睹先王先后去世时，他也没有体会过这样透彻心扉的痛苦。
他将一只手盖在自己的脸上，指缝间落下几滴眼泪。
年轻的国王，第一次为他人落了泪。
一夜无眠。
第二天的议政厅内，气氛显得格外严肃。
虽然带头反对解放女巫的弗朗西斯子爵已经倒台，但剩下的官爵之中，仍有一部分是顽固的守旧派，还有一些曾和弗朗西斯一样在女巫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利益，他们仍然想要挣扎一下。
更多的，则是一些慌张的小官——弗朗西斯虐杀女巫获取利益的勾当，他们曾参与其中，都在对国王如何处置他们感到惴惴不安。
唐纳德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但在国家政治上却无比认真。
他刚坐下，就听到史密斯伯爵率先开了口：“陛下，我就直说了，虽然您昨天在审讯台的发言非常出色优秀，说实话也短暂打动了我，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同意解放女巫丶归还女巫平等地位。”
唐纳德似乎对史密斯伯爵的发言并不感到意外，他揉了揉眉心，道：“说说理由吧，伯爵。”
“这件事的原因，我想私下和陛下谈谈。”史密斯道，“有一些事，陛下并不知情，如果我说完陛下仍然坚持解放女巫，那么就请陛下先说服我。”
国王的私人书房内，唐纳德与史密斯伯爵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表情都显得严肃。
“陛下看起来状态很糟糕？”史密斯伯爵先开口关心道，“是失眠的问题再次出现了？”
“嗯。”唐纳德点点头。
史密斯伯爵轻叹了口气，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陛下，你觉得我是一个顽固的老头儿吗？”
唐纳德说：“不是。”
“那您知道我为什么反对解放女巫吗？”
唐纳德侧过头，安静地等待伯爵继续说下去。
伯爵却没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似乎陷入到了某种回忆之中。
“因为……曾经有一名女巫，对王室下了诅咒，”史密斯伯爵终于开了口，“陛下，包括您的父母，先王先后在内，他们都没有逃脱掉这个诅咒的命运——女巫如今近百年的现状，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大约一百年前，有一名女巫对王室下了恶毒的诅咒，
她诅咒，所有王室的男人，只要陷入爱河，双方都会不得好死。
这也是为什么，从唐纳德这一代往上推，一连好几代的王室都只有短短三十多年的寿命，延绵的后代子嗣也是少之又少。
但好在路易斯王室的运气不错，每代即使只有一个独苗，也平安地长大顺利继承了王位。
但女巫对王室下诅咒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像史密斯伯爵这样历代为王室效力的家族，却是清楚地知晓此事。
甚至连唐纳德和阿多尼斯，都此事都毫不知情。
唐纳德听完史密斯的陈述，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沉默了一阵，却是问道：“伯爵，我的父王与母后的死……这真的是女巫对诅咒吗？”
“是的。”史密斯伯爵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不仅你的父母，你的祖父母，也是死在了女巫的诅咒之下。”
唐纳德皱着眉，没再说话，像是进入到某些回忆之中。
……
“哥哥，今天是母后的生日，我们早点去找母后吧。”
小小的阿多尼斯催促着正在看书的唐纳德，唐纳德同意了，两个小王子一前一后地往父王和母后的寝宫方向走。
然而，走到宫门口时，老妇人珍妮却把他们拦了下来。
“两小位殿下，现在恐怕还不方便见到你们的母后呢。”老妇人珍妮脸上满是担忧，但依旧尽量温和地和两个小王子解释着，“国王和王后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晚一点，你们再来，好吗？”
阿多尼斯点点头，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地走了。
唐纳德也假装离开，然而却在仆从珍妮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寝宫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父王和母后的寝宫里的气氛格外压抑。
不远处卧室房间里传来动静，唐纳德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房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沉重的喘气声。
接着，响起王后米兰达的声音：“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你取妃！乔治，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除我之外，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可是这才多少年过去，你就开始嫌弃我年老色衰——乔治，你如果迎娶新王妃，你对得起唐纳德和阿多尼斯吗？你对得起我全家为了扶持你登基做国王付出的牺牲吗？”
许久，先王乔治压抑着怒火道：“我才是这里的国王，我为什么不可以做自己的决定？”
“如果是这样，乔治，信不信我死给你看！”王后米兰达怒吼一声，随即房间里响起物体剧烈碰撞而碎裂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把唐纳德吓了一跳，他有些呆愣地站在房间门口，只听到里面不停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两人咒骂的声音。
直到老妇人珍妮找到了他，慌张地把他带离了现场，不停地安抚他说，国王和王后只不过是在商量一些事情而已。
唐纳德反问：“商量事情，需要摔东西吗？”
老妇人珍妮一时无法回答大王子的问话，她甚至都无法直视大王子的双眼，因为她生怕自己强装微笑的脸会垮掉。
在王后的生日晚宴上，王后米兰达重新以光鲜亮丽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阿多尼斯高兴地冲过去抱住了她：“母后生日快乐！”
米兰达脸色微微一变，轻轻抽回了被阿多尼斯抱着的左手，用右手抚摸着小王子的头：“谢谢宝贝，妈妈也爱你。”
唐纳德走上前，试图掀开母后左手的袖子，但只是刚刚掀开一点，就被米兰达慌张地拦住，小声斥责道：“唐纳德，你在做什么呢？”
唐纳德没有回答，因为他在刚才已经清晰地看到，母亲的左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总而言之，陛下，我不是一个顽固古板的老头。”史密斯伯爵的话拉回了唐纳德的思绪，“如果有机会能解除女巫的诅咒，我想我会同意解放女巫的，毕竟一个女巫的错让所有的女巫跟着一起承担百年，从某个角度而言，这种残忍的行为也该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