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她心里有更大的东西
裴应见那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就在这穿心一刀的剧痛中,彻底化为最刻骨的仇恨。
从此以后,他们二人,不死不休!
一想到那两人反目成仇,互相厮杀的场面,姜飞飞就兴奋得浑身战栗。
“秦月娘啊秦月娘,你我都是被兄长调教出来的……”她笑得不要太得意,“你的招式,你的身法,甚至你走路时衣角摆动的弧度……我学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这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又变成了秦月娘那清冷淡漠的声线:
“……裴应见,你该死。”
她学得惟妙惟肖,连语气里的那份漠然都模仿得入木三分。
“真是完美的杰作!”
姜飞飞心满意足地收回声音,望向裴应见他们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恶毒的期待。
“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啊,哈哈哈哈哈……”
“好好享受吧,我为你们准备的这份大礼。我简直等不及,想看你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哈……”
……
大雍东南,海边,渡口村。
顾家新宅的院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只有顾大娘在屋中走来走去,仔细为阿禾收拾行囊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一件件叠好的细棉布衣裳,一包包晒干的草药,甚至还有两张新烙的、尚有余温的麦饼。
“落霞渡那地方,听着就不是什么善地。”顾大娘絮絮叨叨,眼圈都红了,“人生地不熟的……听说那王蝎子,比雷豹还要厉害……”
她不敢抬头看女儿,生怕一看,那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廊柱下,顾老实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就像他此刻心里的光,忽明忽暗。
他一辈子老实本分,想不通女儿为何总要去招惹那些是非。
可他又想起海沙帮横行时,全家被逼到绝路的惶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个“不”字。
老大顾大山闷不吭声地走过来,拿起那只收拾好的行囊,用他粗糙的大手,将绑带又用力勒紧了一圈,仿佛这样就能把妹妹牢牢拴在安全的地方。
“阿禾,”性子最活络的顾小川凑了过来,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笑,“那什么王蝎子,是七义堂的人。咱们把海沙帮扳倒,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何苦再去捅那个马蜂窝?陈帮主他们都说碰不得……”
年纪最小的顾石头更是直接,梗着脖子问:“阿禾,你到底为啥非要去啊?咱们现在有大宅子,有花不完的钱,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
是啊,不好吗?
所有人都看着阿禾。
阿禾刚从书房出来,她没有半分不耐,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亲人,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担忧。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顾大娘蹙起的眉头,声音温和而清晰:
“娘,我不是去惹是生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和三个哥哥,一字一句道:
“王蝎子在落霞渡为非作歹,那里的百姓,受的苦不会比当初栖霞镇的人少。这个闲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院子里,霎时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家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阿禾,心里翻江倒海。
从扳倒海沙帮,到青龙帮奉若神明,他们一直以为,阿禾是在用她的绝顶智慧,为顾家,为自己谋一个前程,一片安稳。
可直到此刻,他们才有些惊骇地发觉,自己或许……想错了。
阿禾她的心里,有更大的东西。
自海沙帮覆灭后,青龙帮的红利当真是如流水一般,一箱箱地往顾家送。
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本以为阿禾会推拒,可她照单全收,然后转手就撒了出去。
栖霞镇通往各村的泥泞土路,被她出钱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
镇东头那座年久失修的独木桥,换成了坚固的石拱桥。
镇上建起了第一座蒙学学堂,请了县城学问最好的举人老爷当先生,无论贫富,只要是镇上的孩子,束脩减半。
镇西头,一座崭新的医馆拔地而起,坐堂的大夫是她托钱县令从府城请来的,药材的价钱比别处便宜了三成。
她甚至还拿出了一份匪夷所思的《栖霞镇民生章程》草案。
据她说,这里面是跟栖霞镇的百姓息息相关的东西。
他们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写着: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病有所医,贫有所依……
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政策和福利,细细写在里面,一条一条,什么说法,怎么实施,都写的明明白白。
当陈默和冯三看到那份草案时,两个在刀口上打滚的汉子,足足愣了一炷香的工夫。
陈默看着阿禾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些别的东西。
而钱县令这位官场老油条,在看过那份章程后,竟对着阿禾长揖及地,嘴里反复念叨着:
“德政,德政啊!有先生在,栖霞镇百姓之福,亦是本官之福!”
从当初不把阿禾当回事,觉得她是个刁民,到如今,他但凡遇到什么拿不准的决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渡口村请教“阿禾先生”。
栖霞镇因阿禾而变,可她自己却依旧深居简出,安静得像个寻常村姑。
现在,这个他们以为只满足于安稳度日的“村姑”,却要把手伸到栖霞镇外,伸向那块连陈默都视为禁区的铁板。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默和冯三到了。
“先生!”陈默快步上前,英挺的脸上满是郑重与焦急,“落霞渡之事,还请三思!七义堂不比海沙帮,我们……”
“陈帮主,不必说了。”
阿禾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她平静地迎上陈默的目光:“我意已决。”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山岳,砸得陈默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看着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此刻是星辰般的坚定,不容置喙。
阿禾对他笑了笑,转过身对顾大山道:“大哥,把行囊放到车上去吧。”
她又对顾大娘和顾老实笑了笑:“爹,娘,我过些时日就回来。”
顾大娘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阿禾伸手替她擦去,又轻轻抱了抱她。
陈默喉结滚动,最终所有劝说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