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陶安仔细凝着她，搜刮了整个脑袋还是没结果。
女人继续说：“看看，这么久不见，安安都把我忘了吧。”
陶安一阵心虚，沈老太太帮忙解围，“行了，慧珍。安安不认得你也是正常的，那时候她才多大呀。”
“让我想想……哎呦，十八九岁吧，那时候安安还是个假小子呢。”苏慧珍掩唇笑了。
陶安点点头，那时候的她嫌长发累赘多馀，故一直留着短发。
“安安，别看她样貌瞧着年轻。按辈份论，你该唤她一声姨奶奶。”沈老太太轻抚她的肩。
姓苏……陶安乖乖叫了人，心下有几分明了，沈老太太本是苏姓，看来这苏阿姨是沈老太太娘家的人了。
陶安并不记得苏慧珍，对方却能如数家珍能说出好些她的往事来。但毕竟心里记挂着陶息，陶安陪着她们坐了会，没多久就有点儿力不从心了。
沈老太太是个人精，陶安虽掩饰得极好，仍没逃过她的眼。她拍了拍陶安的手，说：“息息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这心里也是记挂着。安安，你帮婆婆上去看看她，嗯？”
陶安忙答好，起身离开了。
苏慧珍看了眼女子纤细的背影，眼里荡开笑意，话语里藏了几分深意，“陶家这小姑娘，今儿怎么看都觉着心神不宁的。”
沈老太太轻看她一眼，眉眼慈和，“就让她去吧。”
“是。听说，她嫁给了叶家的长子？”苏慧珍帮沈老太太添茶，道。
沈老太太淡淡“嗯”了声。
苏慧珍笑：“倒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听说很有叶老当年的做派。”
沈老太太端起瓷杯，微抿了一口。她想起那个俊俏挺拔的青年，深邃苍老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哎呀，我的好姐姐……”苏慧珍瞧着她的脸色，低叹一声，“您还介怀那事儿呢。”
虽说当年沈老太太是认准了陶安做孙媳妇儿的，谁料到能出那么一档子事儿。可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
“我这把老骨头惦记着有什么用，只是心疼安安……深宅大院，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叶绪燃看着再出挑，我也怕她心里头憋着苦不说。你看看这些年，安安哪里还是安安呐？”沈老太太说道，眉心挤出深深的沟壑。
苏慧珍想劝，却也无从说起，她毕竟对当年那事了解地也不透彻。沈吟了半晌，只好捡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说，“姐姐，儿孙自有儿孙福。”
“儿孙福？难说哪……”沈老太太摇摇头，眉目间凝着一抹思虑。
这边陶安已上了楼，却瞬间觉得可笑，自己连息息在哪间房休息都不知道，上来干嘛来了？正想折返回去，身后却有人叫她。
声线温润，语气淡得令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陶安僵了一僵，迎上那人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陶息在左数第二间。”沈斐说完便离开了，走时视线轻轻掠过她，不带一丝停留。
在他即将错身而去的那一瞬间，陶安叫住他，艰涩地开口：“谢谢。”
沈斐长得儒雅清秀，面上常常挂着和煦的笑容。可现在，他眉眼凉薄，挺鼻薄唇，处处刻着疏离。他并未停下。
几不可闻的“不必”二字飘入她耳里，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沈斐已经走远了。
陶安抿唇，半晌，脸上浮起一丝自嘲。手心一片汗湿。
***
回到家，陶安跟着叶绪燃进门。她低着头，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下了，脑袋就直直往他背上撞了过去。这一下正好磕在骨头上，她轻叫了一声。
叶绪燃皱了皱眉，眼风轻扫，“疼？”
陶安咬唇，“不疼，应该是你比较疼……”
叶绪燃扯了扯唇角，伸手按下开关，灯却没亮。眼前仍是一片漆黑，陶安的身影有些模糊。
暗色里，她的声音也朦胧起来，小声地在问怎么了。
“停电。”叶绪燃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才走了半米，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蓦地乍响，同时传来陶安的惊叫声。
“站着别动！”他朝她大叫，声音有点响，把她唬在原地。叶绪燃夜视能力不错，他快步走过去。是放在玄关处的玻璃装饰品，被她不小心拂了下来。破碎的玻璃在暗色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他蹙起眉，大手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受伤了没？”
陶安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大清楚，但是……我腿有点儿疼。”
闻言，男人的眸光顿时一沈。
陶安正想说没事，可还未出声，身体陡然一轻，她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温热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着她，她深陷在他怀里，清冽的气息钻入鼻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微微红了。
叶绪燃抱着她走进起居室，脚步犹疑了一下，往靠左的方向过去，那里有宽大的沙发。
她被他放在沙发上。
叶绪燃蹲在她身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突如其来的亮光令二人不约而同眯起眼睛。他低头朝她腿上看去，洁白纤细的小腿上那道血痕尤为刺目。
“被刮到了吧。”陶安拧起眉，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那疼痛愈发明显。
“医药箱在哪儿？”叶绪燃站起来。
陶安擡头跟他说明了位置，末了补上一句，“拿小一点儿的那个就行，里面有酒精和创口贴。”
他应了，返身去拿，走了两步停下来看仍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的她，“不开手电吗？”
“啊？”陶安一怔。
“手机，”他晃了晃手示意，“手电筒打开。”
陶安“唔”了一声。
他看她一眼，眼里有丝异样，似乎是在笑她今晚格外迟钝，丢下一句“不是怕黑吗”就走开了。
陶安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这才注意到有程蓝的邮件，她按了按太阳穴，一目十行地扫过。
……april，这是erica回国的航班信息……另，策划组对於新版面人物摄影模特的方案是近期知名度蹿升的女星chris……
chris……陶安揉揉眉心，开始编辑回覆内容。
“剩下的摄影模特备选名单里还有哪些可以用的，周三上班后一并整理好放到我办公室。chris小姐暂且不考虑。”
才按下发送，叶绪燃便回来了。陶安瞥见他手上的医药箱，忍不住闭了闭眼，这人果然是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了，半点不放在心上。
也罢，她叹口气。
叶绪燃坐下，说：“腿，擡起来。”
陶安一时有些诧异，她本是打算自己弄的……可见他神情是少有的严肃，甚至已经开始翻找酒精和棉棒，陶安最终将受伤的那条腿轻轻搁在了他膝上。
他一手在医药箱里翻弄着，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她的脚踝，极其自然地往里带了带，确保她不会滑下去。
简单清理完后需要消毒，棉棒沾了酒精，触到陶安的一瞬间，她还是瑟缩了一下。叶绪燃抿着唇，先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神色专注，声音格外低沈，“我会小心的。”
陶安轻咳一声，“……你轻点儿就成。”
其实他哪里分得清什么轻重，待消毒完，上好紫药水，陶安已经疼得嘴唇都发了白。
他察觉到她的痛苦，默默放下棉棒，“还没完。”说完，竟然拿了卷纱布出来。
陶安：“……应该，不用那么麻烦？”
明明只要创口贴就好了啊！
叶绪燃摇摇头，面容肃穆，“防止感染。”
好吧。陶安收了声，任他动作。
叶绪燃的手法极其笨拙，中途不免弄疼她，陶安皱起眉头，几次想告诉他还是让她自己来。她前几年在外摄影时受伤是常有的事儿，简单的伤口处理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可瞥见他沈静中透着肃穆的脸色，陶安就没法开口了。
疼就疼吧，她心想。
待处理完一切，叶绪燃如释重负般深呼出一口气。陶安见状，忍不住弯唇笑了，还是说：“谢谢。”
“嗯，别沾水。”他握住她的脚踝，眸光如水，半晌没有动静。
他的手温热，时间一久，陶安便觉得不自在起来，连着皮肤的触感，那掌心的温度似乎渐渐变得灼热。
她动了动，想要把腿收回。
“这儿怎么回事？”他突然问，视线凝在她的脚上。
之前陶安还未来得及穿上拖鞋便被叶绪燃抱了过来，此刻，那双脚毫不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她的脚长得并不好看，虽说肤色莹白干净，脚趾却有点儿肉，所以她几乎不穿露趾的鞋。这下被叶绪燃大咧咧地看着，陶安还是不好意思了。
想抽回，他却不让动。
“怎么弄的？”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陶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脚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陶安“唔”了一声，“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小时候爬树刮着的……”她越说声音越弱，毕竟这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而且对象还是叶绪燃，更加说不出口了。
叶绪燃哂笑，别有深意地接了一句：“看来传闻不假啊。”
“诶？”陶安一怔，什么传闻？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叶绪燃放开她的脚，陶安一口气还没舒完，就听他道：“当年院里头出了名的，可不就是你嘛？陶家的小霸王，谁都惹不起。”
“……”陶安有些恍惚，瞪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脸微微涨红了。
那是段沈睡许久的记忆了。
也是她最肆无忌惮丶最快活的岁月。
但是——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气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