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海夜森森雨

以吻封谏

以吻封谏

这次的拍摄剧情是夏池带着他的小跟班夏添出去历练。途中夏池要暂时离开下, 吩咐她呆在咖啡厅别动。但夏添不适应一个人在外面,也出於好奇心的驱使,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算是违抗了命令, 只敢远远跟着,夏池看起来只是随意逛逛, 然后突然在某个街角提速离开。

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夏添加快步伐来到那个暗巷, 却发现已经跟丢了人。

就在她左右顾盼之际, 有人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不由分说把她推到了墙上。高大男人的手臂撑在了她脑袋两侧, 在她有所动作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全身被黑影所笼罩, 巨大的压迫感使夏添呼吸都几乎停滞,下意识想推开来人。

“我是这么教你的?这时候应该用膝盖去攻击敌人的下盘。自保都不会, 乱跑什么?”夏池随手抓住她白嫩的细腕,俯下身,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还有, 你跟踪我做什么?”

夏添努力露出讨好的微笑,“我不想一个人呆在酒吧, 那里人太多了。而且万一有什么事, 我可以帮帮你。”

夏池嗤笑, 懒懒地往后将头发撩起, “就你那半吊子的功夫?不过也好,胆子这种东西就是得练, 跟着来呗。不过,我可和你说清楚了。真要是出事了, 我只会自己跑,不会来救你。听清楚了没?”

大约是觉得她被人卖了只会帮人数钱。他歪头犹豫了下答应,“那就跟着,有问题也别问。”

说完就自顾自往前走着。

很快两人来到巷子深处没有人影的角落。

夏池推开走道边的杂物,继续在墙上摸索了几下,熟练的拆开了一处隐藏起来的通风口。

“我们要从这里钻进去吗?然后从背后给敌人致命一击?”夏添一直在边上观察着,语调里隐隐藏着不正常的兴奋。

“对,这种出场方式才适合我们这种坏蛋嘛。”夏池轻笑着,躬身爬了进去。

夏添紧随其后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

通道里头不算太挤,偶尔需要绕过裸露在外的电线与管道。

十几分钟后,两人在一处透着光亮的地方停下。

从下方传来谈话声,夏添往夏池的方向靠了靠,他扣住了她的腰,自然而然地抱到了腿上,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箍着她的肩,身体慢慢倾斜下来。

这一刻鹿宁悠早在提防,在心里敲着木鱼默念我是夏添,我是夏添,是夏池的小跟班。夏池只觉得自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根本不是女人,他这人恣意散漫惯了,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个姿势舒服点。

隐秘的角落,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只剩下摄像头机械转动声。

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再次往下,两人距离拉近,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炙热温度,鹿宁悠总荒诞地想起他胸膛的奇妙触感。

心猿意马,这匹马又开始胡乱蹦跶,还不太能拉回来。

“你呼吸太重了,保持冷静。”陆白瑜察觉到她躲闪的目光与僵硬的背脊,换了台词,也帮她回了神。

所幸,她的表情没有太出格,这条得以继续。

底下的黑衣人分为两拨势力,在处理闹事人方面上引起异议,争吵得越来越激烈。

“你们做事就不能干净点?总要留点尾巴让我们来收拾,下次要不要我们来帮忙递点纸啊?”

“黄哥你这么说话就太不讲情面了。也不想想上头都提了什么鬼要求。一口气绑架这么多人,就算那些条子再蠢,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那是你们的事,谁让你们背着老爷子卖了不干净的东西,药品的生意你们都敢碰。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夏池支起身,贴近出口想看看下面的人都有谁。没曾想管道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直接往下坠落坍塌。

随着一声巨响,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呛人的烟灰。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一个人。

夏池四平八稳地屈膝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墙灰,还能语重心长地整个开场白,“生意都做上亿了,房子质量怎么能这么差呢?这怎么行呢?要是有空,记得投诉地产啊。”

这轻松得跟在担心自家人一样的腔调,使得还在驱散烟雾的黑衣齐齐一楞,纷纷猜测这人的来头。

等尘埃散去,领头的人才发问:“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他身边的人最先反应过来,“黄哥,别管了,让兄弟们拿下这两只耗子再问!”

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齐刷刷抄着顺手家夥冲了过来。

“真是的,都一方大佬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趁对方又被唬住,夏池捞起还游离在状态的夏添夺门而出,两人拐了几个弯后攀爬上走廊尽头的梯子,却被一道生锈的铁丝网拦住。他找到块薄弱处踹了两脚,铁丝网便有了松动之势。

他赶紧蹲下身去掰开用於固定的钩子。

夏添气喘吁吁地爬上梯子,紧追其后的是好几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撞击在地面。

追击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死神的镰刀就要架上脖子。

“夏池!夏池!他们要过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坚硬物体就被扔过来,下意识接过,夏添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手枪。

夏池忙着拆铁丝网,头也没回地吩咐,“有人爬上来,就对着那人开枪。”

开什么?开枪?

疯了吧!真是要疯了!夏添双手捧着枪像是捧着个炸弹,急道:“我不会!”

夏池反手拉开手枪保险,重新丢给她,随口说,“对着准心开就行。”

“对准……这怎么对准?”夏添举着枪,手止不住得颤抖,黑黝黝的洞口朝下,不敢真的指向谁。

“那你就干脆闭着眼睛开。”夏池扭头就看见一怂蛋。都生死关头了还抖,帮她握紧了枪柄,扯着她的手指扣上扳机,语气里颇有几分不耐烦,“就像打气球那样,往这里发力。哎,都教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一点用都没!”

很快,追击的人已经爬到梯子口。

就在夏添下定决心扣下扳机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迥然不同的声音,“哥,你怎么教她做这种事!”

嗓音轻透急促还带着点稚嫩的上扬尾音,明显不是是夏池的声音,但确实是夏池发出来的。

夏添在慌乱中擡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满是懊恼不解,扭头看见身后尝试接近的几名黑衣人,瞳孔放大有一瞬间的紧迫,下一秒眸子黑沈彻底转变成了坚定。

夏池观察着四周,隐隐听到空气流动的声响,摆出一个起步的姿势,对着她说,“抱紧我。”

没有时间去判断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夏添本能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随着一声巨响,三楼最外侧的玻璃窗碎裂,夏池抱着人侧身跃下,落在了二楼的小花园。

追来的黑衣人很快调整了追捕策略。

“退回楼梯,快!”

“跟上,走这边!”

“跑到底楼了,开大灯,喊守在门外的兄弟搜!”

不到两分钟,黑暗中有几束手电筒光打在树丛周围,好几次擦在两人头顶扫过。

明亮的光圈停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人心惊肉跳。

连续的急促奔跑让夏添肺部缺氧,夏池注意到了她的困境,伸手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了两口气后,马上拉着她紧贴着园中雕塑隐藏身形。

等这一波搜寻结束,两人靠着高低不平的绿植当掩体逃出了庄园。挑着偏僻的小道一路跑到了海边,有惊无险地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船只。

暂时摆脱了后面的追兵,但坐在她对面的夏池气质完完全全发生了变化。

以她对夏池的了解,这人行事不羁张狂也百无禁忌,才不会管她是否还跟在身后。但眼前的这个男人耐心太多,动作虽然笨拙,但一直拉着她的手。

他表现得太过温和,就像是另一个人,她恐惧感油然而生。

夏添好不容易喘均气,抵在船身边缘缩起身子。她心有馀悸地看向夏池,睁大的双眼如同在问,你究竟是谁?

夏池友好地对着她笑,“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夏晓池,把我当成夏池的弟弟就行。”

“那夏池去哪了?”夏添保持着戒备。

夏晓池指着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手臂,打了个诙谐的比喻,“这里,或者在这里。这幅身体就像是个房子,住着我和哥哥两个人。他比较外向,而我出来的时间比较少。”

夏添木讷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害怕,我从没伤害过别人,至於我哥嘛……他人其实不坏,也没用非法手段盈利。我们日常开销来源於自产的酿酒。我和哥约好了,不能再杀人。”

夏晓池像是想在有限的时间把所有话一口气说完,滔滔不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

“至於你看到的那些,我哥和我解释过了,他也没办法。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做事,合法的路走不通可以用不合法的方式。而普通人想要维权只能通过合法的方式,怎么斗得过呢。我觉得我哥说得对,我们这种人要体面还是要命只能二选一。”

“他真的不坏,枪其实装的是橡皮子弹。还有啊,研究所的那两个人根本没死,你看到的伤口也好,血也好都只是事先弄好的特效。他只是在试探顾景天到底值不值得合作。”

“他对你这么凶,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在气他以前的懦弱,是希望你不要像他那样失去所有后才醒悟。这世界上没人会一直帮你,祈求神明也没有用。”

听完这番话,夏添沈默了半响,她再像之前那么戒备,眼神里仍存着疑惑,“那夏池为什么一直想叫你出来?”

“因为他想用他的命换我活。我倒不觉得这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

夏晓池不愿再多说,温和一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都没问你愿不愿意听。害怕我们也很正常,没关系,现在离我远点也行。要是实在不想留下来,我会帮你说服他,离开我们,出去做一个普通人也好。”

普通人,以前院长也总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他说的那些东西,她懂,不过个漂亮的空心壳。

无论是流浪还是孤儿院都不是能长久安身的地方。好比有些山爬满了荆棘,有山全是野兽,只能靠自己熬下去。一直以来她的世界灰蒙阴暗,也贪恋盛放的阳光,她只要一点点就好。

她其实只想呆在夏池身边,至少足够真实。

“请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害怕你们。”夏添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往他身边靠近,急切地想证明点什么。

此刻小船正在河流中穿行,落入坡道船身往侧方倾斜摇晃,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他腿上。

夏池扶稳她后就松开双手,与她保持着距离,“别激动,不是要扔掉你的意思。我可以和我哥商量,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上学。总之,你就一切重新开始。”

听完夏添更是不安。

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她紧紧攥着他的衣领,被海水打湿的指节处泛起青紫色,用力得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她恳求道:“我不要去外面,请让我留下来。”

“可这里真的不适合你,离开这个岛屿,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你可以去城市开一家礼品店,或者……”夏晓池无奈地还想解释点什么。

他的嘴巴刚张开,毫无征兆的,被她以吻封谏。

唇瓣碰触的那一刹那,两个灵魂在深处共鸣。

不同的次元,不同的时间,自己与夏添的灵魂再次高度重合。

看着他说着要分别的话,就不愿听接下来残忍的字眼,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拥抱着他,就像是拼命抱住她为数不多的世界留给她的温柔。

也有种不真实感,鹿宁悠实在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亲吻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头晕目眩。

陆白瑜与夏池的分界线都在逐渐模糊。

视野的中央不再是穿行在河流中的船只,而是一轮孤月高悬,清冷皎洁。

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世界倾落,是她在船只摇晃中失了足。

夏添仰起头,看到水面的边际波光潋滟,层层涟漪不绝,荡开了月亮,碎裂成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