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海夜森森雨

“往哪看呢?”

“往哪看呢?”

杨化想着忍一忍风平浪静, 不就多个徒弟,他没什么的,就轻手轻脚撤了盘子出来。

然而走在路上, 想起师父的笑容就越想越气,心脏又抽抽地疼。

那简直是超越国际水平的双标, 他要开始闹了。

他已经开始闹了。

杨化带着师父成为别人家师父的委屈坐到影视厅包间,那里俨然已经成了新人演员们的革命根据地。

对戏的, 练台词的, 玩耍的都聚在一起。

鹿宁悠只感觉身边的沙发刷拉一声往下陷,小奶狗脸上的情绪有点熟悉, 仿佛前不久自己脸上也有过。

没琢磨明白是什么,大概是在片场被导演骂了, 又或者是被他亲亲师父折磨了,反正骂的, 折磨的不是自己就挺好。

她甚至很有闲心地观察杨化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时,头顶杂毛乱翘, 脸颊红扑扑气鼓鼓生闷气的模样。

安钰说得没错, 小奶狗生气都能治愈人心。

过了几分钟, 鹿宁悠欣赏够了,意识到该哄小孩了。

就见杨化一脸决然地戳开手机屏幕, 搁在台桌上, 手指一点将里头的视频公放出来。

“你也要喊师父, 饶了我好不好?”

这低沈磁性的声音, 根本不需要过脑就能分辨,陆白瑜本鱼。

瞬间几个脑袋相互挤着出现在手机上方。

气氛安静又诡异。

杨化好友一脸惊恐, “这特么是谁,师父父被ai换头了”

“那是我师父, 不是你师父。”杨化面无表情地宣誓完主权,无缝切换到悲伤,“每次师父叫我过去一下,我发完那个好,就能想象接下来我将面对怎么样波澜壮阔的人生。可是他竟然对新来的苏满这么笑!我不管,我不同意他收苏满。”

“不就是个笑。”苏浅陌日常不理解小孩,“陆白瑜那小子还是别笑了,多吓人。”

杨化哀嚎,“不管,他对我的爱消失了。”

“那你去和陆哥说啊,这可是女徒弟,能和你一样嘛?”好友倒是不介意,反正他们那圈人喊师父也只是跟着杨化随便喊喊,单纯为了好玩。

边上人附和“难道这就是男女区别对待?”

&“搞性别歧视?&“

“呜呜,那我们也太惨了。”

这话一出,日抛男徒弟们低头垂泪。

戏精上身了会,又想起什么,纷纷转转向鹿宁悠,这不还有个女徒弟嘛。

她脸上的轻松早在他们讨论前就消失了,这种感觉和杨化喊陆白瑜师父完全不同,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自己情绪会一下子低落,甚至都来不及掩饰。

哪怕是一丝一毫,她都无法表现出事不关己。

又是一种很陌生的情感体验。

自从接触演戏,她很少有这样完全失去表情管理的时候。

是吃醋吗?又不止,除了难过,茫然,还有点愤怒掺杂在里面。

但是,她以什么身份生气呢?

杨化扫了眼鹿宁悠的表情,对她是师娘预备的猜测更深。他眼睛一亮,像是红军十里长征遇到了同盟军,立马贴过去合并同类项,“小鹿姐姐,你也不会不同意的吧?”

“随便他,收徒是他的自由。”她开口的时候已经将情绪收拾起了一点,只是不太能控制住眼角的酸涩。

边上有人问,“那陆哥对你有这么笑过没?和我们这些捡来的不一样的笑?”

要说特殊对待,她见过陆白瑜温柔爽朗的笑,是生日那一天,一年一次的限定版,也可能是这辈子的限定版。

现在升级版都跑到别人那去了。

他明明不久前才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心里特别想骂他渣男。

可又觉得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拒绝他的亲近,就算他这个时候选择了别人,她也没有理由去怪他。

所以,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她也不用再纠结。

直接掐死心里不该存在的念头就好,让一切回到正轨。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鹿宁悠开口的语气明显不一样,“没有,我不过是头拉磨的驴,他才不会这么对我笑。”

怨气肉眼可见地在往四周散发。

情绪最差的王冠忽然移位,带到了师姐头上。

杨化懵了下,停止了鬼哭狼嚎,转移她的注意力,“师姐,别难过了,大家都是一样的。”

立刻有人搭腔,“对啊,爱消失就消失了呗,那作业也消失了啊。”

“就是,趁现在我们去开把峡谷!”

苏浅陌悠悠开口,“你们敢吗?”

杨化沈默了三秒,他高考前都敢躺平半个月,现在却不敢开个十几分钟一把的游戏,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他横尸在沙发上,继续悲伤,“这叫什么事嘛!”

鹿宁悠直接撑着扶手站起,转身,一头黑发差点直接抽到杨化,“我们直接去他房间问问怎么回事。”与平时凡事都好商量的语气不同,这次明显冷了下来。

看着她紧绷的脸,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众人陷入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还有杨化作死就要往死里作的鼓掌声。

“现在就走。”

听了她的话,众人又窒息了几秒就全部站起身,在师姐的带领下,如一颗颗鱼雷灌入电梯间。

鹿宁悠异常沈默,看着一层层电梯数字往上跳,

走廊尽头,陆白瑜房间门半掩着没锁门,就是黑灯瞎火的,看不见里面情况。

众人在外面相互谦让着,过年亲戚间收红包都没他们会拉扯,最后还是鹿宁悠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闻到空气中薄荷烟草味,她伸手挥散去飘来的烟雾。

心里楞了下,倒是第一次见他抽烟。

银色的月光洒在屋内,陆白瑜叼着根烟,身子懒散地侧向一边,靠在真皮沙发,眼底是未散的野性戾气。

看到她进来,眼神逐渐有了对焦,淡漠的眼神一扫,阴森森的,没什么温度,吓得准备看戏的杨化等人即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去。

求生欲使他们带上了门。

闲杂人等清理完毕,陆白瑜一双黑沈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被他冷淡的视线扫过,鹿宁悠也没有避开的意思。

端着同归於尽的气势,把手里的本子一本本垒叠起来,放在他面前。

“师父,这是我们的功课请过目。”

过目完能致死的计量,也是陆白瑜在群里要求的戏感自查与小结,十几人份,还加入了点鹿宁悠的个人私货。

将小山高的本子挪到桌子正中央,鹿宁悠感到身后男人的视线瞬间变了,没有人能扛得住他如寒潭冷玉般凉薄的视线。

扛着马上会凉的压力也想和渣男打一架,就当为了祭祀她刚萌生就逝去的恋情。她转眸回视,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沈静一片。

她笑了下,但眼底毫无笑意,“师父,你说过的,功课不能隔夜,那检查也不能隔夜。”

他在雾影中无奈地挑了下嘴角,沙哑的嗓音缓缓而来,“鹿宁悠,心疼我下就这么难?”

鹿宁悠脑子空白了一瞬,怎么事情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就像荆轲刚要图穷匕见,发现秦王被掉包了,弱不禁风的,柱子也不绕了直接躺平。

这不符合流程啊。

情绪都连贯不起来了。

这匕首是扎还是不扎,她还没考虑完,就听见他半死不活的声音钻入耳朵:“你刚放下来那些东西,吓得我伤口都痛了,现在肯定裂开了,我真的好脆弱。”

啊?发生了什么?

万年冰山被吓得裂开了,在喊疼?

听完这句话,她感觉世界都魔幻了。

神明终於听见她祷告,世界要爆炸的前兆?

大脑放空了好几秒,鹿宁悠呆立在原地,脑海自动播放着群里常出现的表情包,一只软萌幼猫贴着墙倒了下去,配字就是我好脆弱。

等会儿,他刚才好像说的是伤口裂开了。

“你受伤了?”鹿宁悠这会儿暂时忘却要翻脸的事,但还能维持着冷艳高贵走向沙发。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圈没发现异样又去擡他的手臂,擡完也没发现什么,二话不说去掀他外套。

就感觉一双温热的小爪子在身上摸来摸去,陆白瑜忍无可忍拍掉她的手,收拢自己衣服,眼里满是谴责,看着她就跟看白眼狼似的,“别乱翻,今天被苏满害得摔了一跤。你是不看工作群的吗?”

摔了一跤,那受伤的部位就是……

怪不得他坐着的姿势也不太对劲。

鹿宁悠视线下意识往他裤子后面溜去。

马上就被男人的两根手指扣住下巴,强行把脸转了回来,“往哪看呢?”

鹿宁悠反应慢半拍地问,“很严重吗?需要帮忙吗?”

他漆黑眼瞳盯了她一会,发现她满眼真心实意,无语地反问,“怎么帮忙,你是要给我揉揉?”

她终於明白过来那地方真不是可以随便揉揉的。

“……你还是自己来吧。”她憋着笑,面上依旧严肃,“那你和苏满到底怎么回事?”

装作很痛的男人沈默了下,一本正经地告状,“她贪图我的美色,但未遂。”

甚至还莫名听出有邀功的意思。

鹿宁悠。“……”

翻脸翻到一半,还要去鼓励对方再接再厉。

这事她真不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