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
学姐
一周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梁韫比赛回来的那天,绿江下了雨,宋晚说她刚好去接他,他本来说不用,却在十分钟后改变主意,说好。
他们坐的大巴,大巴车直接把人拉到了学校门口。宋晚穿着加棉的长衣长裤,随意用抓夹夹了头发,举着一把大伞站在校门口两侧的树下。
雨势渐小的时候,朦胧的雨幕里驶过来一辆绿色的大巴车。
车上坐满了人,但宋晚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最后面靠着玻璃坐的梁韫,因为他也在看她。
车里的人应该有梁韫的同学,认识她,看到她后,有几个男生冲她挥手,然后转头和梁韫笑着说什么。
梁韫大概也在笑,宋晚没看清,因为大巴车驶进了校门。
大概也只是把他们送进校门口,但是刚刚车上的好多人都已经从大门口出来打算吃饭了,还不见梁韫的身影。
宋晚微微皱眉,举着伞往大门处走。
不用多刻意就看到了梁韫,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穿了件军绿色的牛仔裤,身姿挺拔,比谁都要显眼。
宋晚暂时没过去,因为他正在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说着话。
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再聊些什么。
女生走时,冲梁韫挥手,梁韫微微勾唇点头,当做回应。
而后他才转身,似刚看到她进来一样,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手怎么这么冰?冷不冷?”
宋晚没什么表情,任由他牵着,也没什么语气:“不冷。”
谁也都没说去哪儿,但两人都默契地往宋晚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宋晚话很少,反应平平。
梁韫开始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后来无意中看到了,他晃晃她的手勾着唇:“宋棉棉,之前不是说不吃醋么?”
不等宋晚张口,他又轻声道:“刚刚那女生是我们寝室里一个男生的女朋友,她跟我说话是让我帮她带话给……”
宋晚突然停下来,打断了他。
“梁韫,我没有吃醋,我只是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俩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梁韫楞住:“什么意思?”
“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对不对?本来说不让我接后来又突然转变主意,就是因为你想让我看到你和一个女生说笑的样子,就跟那晚我和夏严至一样。然后你会问我吃醋了么,我不知道我说没有吃醋你会说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说吃醋了,那你一定会说提到夏严至。可咱们之前不都翻篇了,也都说明白了么?”
说明白了么?
是,他想看看她会不会吃醋,可今天的一切都不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
是,那次是翻篇了,可那次之后呢?
“宋晚……”咱们不吵架,咱们慢慢说好不好?
话没说完,面前的姑娘脸上已经有了困惑,甚至是失望的表情。
“梁韫,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每一次见面都是开心的丶激动的丶期待的,都是会拥抱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咱们见面的时候带上了情绪,带上了试探。”
对上他的目光,宋晚直言:“我不喜欢这样,或许是我有问题,或许是你有问题,又或许是咱们俩都做的不对。总归今天再说下去也不会愉快,所以咱们都各自冷静两天吧。”
男生没松开她的手,动动唇,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可怜:“可咱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冷战么?宋棉棉,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你没错,咱们这也不是冷战,是冷静。”
他拉着她的手力道变大,宋晚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淡声说:“就先这样吧,你先回学校,我先回家。”
“宋棉棉……”
“等会儿雨大了。”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吵架,所以宋晚眼里已经带上了浅薄的不耐烦,梁韫看懂了。
他将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和她对视:“各自冷静一个白天,晚上我去找你,咱们说清楚,你觉得我哪儿不好,我改,可以吗?”
“再说吧,你快回去吧,我也走了,等会儿雨大了。”
“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不用。”
她说了两遍不用。
梁韫垂眸,握住她的一只手,把伞递到她手里,敛眉:“那,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
两人分别后雨突然变大,梁韫淋着雨回到了宿舍,进门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看起来就心情很不好。
另外两个室友都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不敢多问,偏郭潇是个不怕的,见状“啧”一声,“不是计划着要给学姐一个惊喜,然后甜蜜过周末么,这是怎么了。”
浑身湿透的人也没换衣服,就着滴水的衣服坐下,没理。
郭潇:“总不可能是学姐生气你去比赛没提前跟她说,所以把你甩了吧?那你怎么不解释啊!”
解释什么?
解释他手机丢了,因为临时上场没有经验,去的第一天被拉住猛培训,忙得没空儿借别人的手机跟她打一个电话吗?
解释他托郭潇帮他传个消息,但郭潇忘了,后来想着反正就差一天也不要紧,就干脆不了了之,谁知她恰巧来找他了?
亦或者,是解释他改变主意让她来接他,根本不是为了故意试探她,而是因为他想她了,只是想尽快和她见面?
梁韫承认自己想看看她会不会吃醋,但他只是想,不会付出实践,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以这样低端丶可笑丶能伤害到她的方法。
可是解释吗?
他们之间的问题是因为这些吗?
“没用吧。”
梁韫淡淡道。
“你管它有用没用呢,总之你听我的,情侣之间不能存在误会!哪怕误会再小!所以你等会儿赶紧去给人解释清楚。”郭潇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经验。
想想也是。
在寝室里坐了五分钟,梁韫觉得自己冷静够了,所以他打算换衣服去找宋晚,去跟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丶明白。
可他没想到在还没到宋晚家的路上就收到了宋晚的消息。
宝宝:【爷爷突然不舒服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有什么事下次说,你别来了,专心忙你的就好。】
所以她是怕耽误他才不让他去,还是因为怕见到他才不让他去?
梁韫下意识觉得是第一种原因。
梁小狗:【好,爷爷一定没事的,别担心,路上小心点。(摸摸头)(爱你)】
宝宝:【(好的)】
“小夥子,等会儿还在小区楼底下等你们不?”司机问。
“不用了叔叔,她突然有事,我也不去了,麻烦您原路返回,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就好。”
“你要去的那个情侣餐厅挺贵嘞,还挺难约,小夥子你提前几天约的啊?”
“一周。”
“啊,那怪可惜的!下次能约到不知道又得什么时候咯!”
*
宋爷爷这次是突然在家里晕倒了,叫不醒,那会儿刚好宋二伯在,急急忙忙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是心脏不舒服,具体怎么不舒服,专业名词宋晚听不懂,所以给父母打电话阐述情况时只能说个大概。
“棉棉,你爷爷住院期间我和你爸实在赶不回来,这次就辛苦你代替我跟你爸了。”
宋晚靠着白色的墙壁,应好,“爸妈,你们放心吧,爷爷这儿大伯二伯都在,我也能帮上点忙,会好好照顾爷爷的。”
“诶,好好好,我们棉棉长大了。”
短暂的一通电话过后,宋晚进了病房。这会儿老人已经醒来,挂着针,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看起来很虚弱。
医生说这主要是心率过慢,心脏供血不足引起的,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
宋晚轻轻走了过去,老人冲她笑:“一点儿小问题怎么还把我们棉棉给催回来啦?”
宋晚握住老人另一只没打针的手,撒娇:“那我担心您不行嘛?”
“行行行,行啊。”
“爷爷,您先别说话了,医生让我们看着你这两天好好休息。”
“好,听我们棉棉的。”
老人闭上眼,嘴上说不困,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晚坐在床边儿看针,手机震了两下。
梁小狗:【棉棉,爷爷怎么样了?】
【没事,得住几天的院。】
梁小狗:【不怕,人老了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爷爷身体一直都好着呢,偶尔不舒服也很正常。】
【嗯,我知道的,那你先忙吧,我也要跟爷爷说会儿话了。】
梁小狗:【好。(摸摸头)】
按灭屏幕,看着床上仍在熟睡的老人,宋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好像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好像是因为她还没冷静好。
.
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宋爷爷才出院,出院这天宋章和邱荣终於没有缺席。
老规矩,一大家子人先聚在一起,吃顿饭,然后争抢着让宋爷爷跟自己住。
这次,任谁抢都没抢过宋晚家,因为宋章和邱荣说这次老人生病他们都不在,觉得过意不去。
就这样,宋爷爷再次来到了宋晚家。
因为宋爷爷刚从医院出来,所以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提着东西来看望他。
以宋晚家和周酌鹿家的关系,周酌鹿自然也来了,和唐家凯一起。让宋晚惊讶的是夏严至居然也来了。
屋里老人今天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周酌鹿和唐家凯还有夏严至坐在他身边,老人和他们聊着天,看起来很高兴。
中途夏严至有事要先走,邱荣在做饭,宋章在帮忙,送客的人自然成了宋晚。
“害你破费了。”
“都是朋友,应该的。更何况爷爷也算我的长辈,小辈看望长辈哪儿能叫破费。”
宋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夏严至看出来了,他笑笑,“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家凯他们还在,你快去回去吧。”
“好,拜拜。”
“拜拜,爷爷的气色看着都好多了,你别太担心。”
看吧,那时候不止宋晚,见过宋爷爷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气色好。
所以谁能想到两个礼拜多后,宋爷爷闹着要回自己家,宋大伯陪他回去还没待两天,人在一天的凌晨突然就不在了呢?
从小到大,宋晚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可哭到眼泪碰到眼眶时会疼丶眼睛肿得像核桃也不能缓解她的悲伤。
灵堂外,人来人往。
说了什么丶在干什么宋晚通通都不知道。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副棺材,躺着前几天还对她笑丶说这次身体好了要出去玩丶最疼她的爷爷的棺材。
*
宋爷爷出殡这天,下了大雨。按习俗,宋晚作为她的亲孙女,和表妹表哥走在最前方捧着菊花引路。
雨势大,她也哭。
朦胧间,好像在一侧看到了梁韫的身影。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为宋爷爷做着最后一件能为他做的事。
入棺,封墓。
又是一场接着一场的震天哭声。
葬礼结束,人一瞬间走完。宋晚跟父母收拾狼藉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代替她干她要干的活。
是梁韫,她早上的时候没看错。
“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来看看你。”
他手里的活没停,也没看她。
宋晚的情绪突然就又控制不住了,哽咽哭出来:“梁韫,我没有爷爷了,我爷爷不在了……”
梁韫扔了手里的东西,把哭得喘不过气的人轻轻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抵不过无声的陪伴。
他没在这儿待多久,因为白事刚结束,人家家里后续还有事情忙,而他现在这个时机出现在她的家人面前,明显不合适。所以梁韫把人哄好了,就走了,找了个宾馆住着。
他说明天再来。
梁韫走后没多久,宋晚接到了郭潇的电话。
她这才知道,梁韫想请一个礼拜的假,辅导员没批,他就自己跑过来了。
课上老师点名,一两节课郭潇还能帮他糊弄过去,但一天五六七八节课下来,梁韫没有请假条,老师早记了他旷课,打电话给了辅导员。
梁韫现在手机关机,不管谁打电话他都不接。辅导员说梁韫要是再不回去,申请保研的资格就要没了。郭潇比谁都知道梁韫多看中保研的机会,但梁韫走之前确实什么话都没多交代,所以他才急。
郭潇问她能不能联系上梁韫,如果能的话,让她跟梁韫说赶紧回去。
宋晚说好。
挂断电话后,她一夜没睡。
第二早梁韫提着早餐来找她,宋晚看一眼面色无常的人,慢吞吞喝了几口粥后,突然开口:
“梁韫,咱们分手吧。”
他的表情应该很不可置信,很茫然,或者很难过,反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很轻很轻地说:“宋棉棉,你别开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宋晚转头看他,和他对视,看清她认真的神色,他眼眶变红,去拉她的手:“宋晚,我是不是哪儿做的不好,你说我改,好不好?还有之前,之前都是……”
误会两个字也没说完,她就已经轻轻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梁韫,你这次逃课过来的是不是?”
“是。”
“那你知道你这次逃课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梁韫沈默,而后红着眼眶,看她:“那我现在就回去,咱们别分手,行不行?”
宋晚别开眼:“梁韫,谈恋爱也要保持理智。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二天才告诉你爷爷走了的事么?因为我就怕你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现在,你冲过来了,还是不惜以前途为代价”说着,她强忍语气里的哽咽,“这样会让我觉得愧疚,觉得不应该。”
“那以后我不会了,宋棉棉,不分手,行不行?”
“不主要是这个原因,但总之我就是觉得咱们现在不适合谈下去了,所以梁韫,你回去吧。”
他没说话,只安静又固执地站在哪里,红着眼睛,也许都要哭了。
宋晚静下来,擡头:“就这样吧,你尽快回去,别用前途做赌,我不喜欢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没打算听他继续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韫在哪儿站了很久,最后他僵硬地买了机票,回绿江。
因为他怕他不回去,她不喜欢。
因为那时他还觉得,只要他回去了,只要他不以前途做赌了,不做她不喜欢的这些,她就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就不说分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