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不忍

    是夜,定国公府。


    月上树梢,庭院中香气四溢,岑夫子侯在拢好的火堆旁等了许久才将人等来,兴致勃勃地将火中烤好兔肉拿出,将兔肉一片片切下放置于器皿,桂花酿都拿了出来却见归来的人始终维持着最初姿态,狐疑:“你怎的自回来便魂不守舍?”


    靠近火源,暖气袭人,裴衡眉眼微垂瞧着跳跃火苗,只借口说:“无事,有些疲乏罢了。”


    岑夫子信以为真:“你身子虽如今有好转但仍需注意,往后夜里出行这等事还是免了,剩得劳累。”


    话音落后,岑夫子视线再看一旁的桂花酿,一时踌躇,慎之既觉劳累,那这桂花酿可是不必用了?


    然还不等岑夫子将酒收走,裴衡已自顾自将酒取来。


    桂花酿入口香醇,绵延入喉却腾烧微微热意。


    “……”岑夫子瞧了瞧酒,又瞧了瞧人,敏感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


    裴衡静默不言,思绪却飞转万千。


    今日再见贵妃实数偶然,他未曾料想她会牵涉其中。


    长公主与赵家嫌隙颇深,赵启自重伤痊愈后一直暗寻机会行报复之举,临近中秋长安人口繁杂,利用此契机设伏赵启是他与长公主计划。


    今日将赵启及其余党擒拿,空气中还残存着烈火焚后的焦灼,他在众人中却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记得清楚,夜色的弑杀和焚烧寂灭下她的存在尤为格格不入,她心有余悸地孤身站在被焚毁得失了本来面目的马车旁,眼底浮动着无措。他瞧见时不知为何脑海中想到的是那日受困于穴底她自嘲的模样,又转而忆起她自伤时的刚烈果决。


    将长公主护送回行宫后他本是该即刻离开,回程途中他却看到不远处的凉亭纱帘随着池畔凉风舞动。


    因隔着些距离,只约莫绰约着几分影儿,他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朝着凉亭靠近。


    秋风瑟瑟他瞧见她穿得单薄,他见她神思寂寥执着酒杯对月独自伤怀一杯接着一杯。可叹世人只瞧得她好颜色,却从不解她半分情。


    月下她未说多余的话,他却隐约瞧出她的伤心。


    他心知,他与长公主密谋之事事关机密,以长公主心性不会对外人言,却不料她竟被牵连进来,惊险一场只怕她再次经历求生煎熬心境,是而,见她起身走出凉亭时见她将摔倒出手相助成了下意识行为,他见到她在认清时他时瞬间变得警醒防备,言语间也带着试探的小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大齐民风如此,如长公主般于大齐社稷有功都因二嫁深陷非议,更何况是于权势相比无比式微的贵妃。


    只不过,与长公主略有不同的是,长公主尚能纵情恣意,她却要时时小心,心中苦闷时只敢醉一醉,旁的话不敢多言一分。


    她将火龙石退还时说,她不信世上会有没缘由的好。


    他知晓这是她的防备,是而沉默之后,他对她说了那番话。


    于她这般无依无靠,以利而谋,谋定而合,才是让她心安的,只有手握旁人把柄才能换得她些许松懈。


    究其缘由是想她略宽心,普天之下无人万事顺遂,即便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亦有难言不得已之处。


    他知道她的心思不简单,秉性未必算得上纯良,可一如她所言,她为先利己,所求所愿皆为活下去。


    他知晓在她身上未必有真心,权势跌宕变化她所依靠图谋的是能够让她活下去的人,对皇帝如此,对长公主如此,对他更是。于她而言,真实想法她从来都藏得严实。


    这样的心性看似凉薄,可实际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之势。她本无错,却无端牵扯如这权势斗争,若无心机手段,只怕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求人不能便只能求已。


    从前他在药王谷修养常习佛经,佛有言,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思及此,他想,略帮一帮贵妃也不为过。


    **


    翌日,八月十四。


    瞧着日光不错,谢芜索性叫着雨桐一同在园子里晒太阳。


    来往宫人步伐匆匆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


    谢芜只瞧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成算。


    每逢佳节宫中大兴宴饮,若在宫中,她免不了参与,可如今是在行宫,李玦没有旨意过来,连刘得全的影子都看不到,在行宫数日散漫时光,除却最初劫后余生的庆幸,她都有些恍惚李玦是不是将她彻底遗忘在行宫。


    临着池边看着池中雀跃摆尾的鱼儿,日光暖暖照在身上,过于舒适的氛围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得松懈起来,落于腕上的红色珠串与细腻莹白肌肤相得益彰,便是抬手间往池子里投喂鱼食都是无限风情。


    偏悠闲时光还未享受多久,谢芜便听到身后急促朝她重来的脚步声。


    谢芜睁眼只见雨桐拦下一脸怒气冲冲的王依人。


    被拦下的王依人气急败坏,朝着谢芜努喊:“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


    瞧王依人的样子,谢芜知晓她必然是听闻了昨日在紫金楼发生之事。放下鱼食,谢芜面色淡淡瞧不出喜怒,只说:“表妹如此,实在是冲动了。”


    “冲动?你竟说我冲动!”王依人提声,尖叫,“我哥被人剜了眼睛,你却说我冲动,那是我哥,我亲哥啊!他被人剜眼睛,我怎能冷静!倒是你,谢芜,你好得很呐,真是好冷的一颗心,明知我哥遭遇危险,而你明明在场却能眼睁睁看着!”


    今日王依人在行宫中走动,见宫人对她议论纷纷,稍加打听得知昨夜发生之事,惊骇之余变得无比震怒,当即找到谢芜来理论。


    “亏得在家时我哥曾经那般照拂你,如今你这副风轻云淡与己无关的模样当真是冷血!哼!到底是隔了一层血缘的人,说话做事总这般没心没肺。谢芜,你可真是狼心狗肺,自始至终我家待你不薄,不曾料想竟养出你这般脾性的人!”


    “我这就回家去!”王依人气愤扭头,却又立即回身恼怒到,“不行!你必须也得与我一同回去!我哥眼睛伤了,别说当官,他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这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你必须要给家里一个交代!别以为你现在成了贵妃就了不起,凭你是什么身份总得要将一个理字。”


    听到王依人的质问,雨桐率先不服刚要冲上来反驳,先被谢芜拦下。谢芜脸上没有丝毫被激恼的羞怒,虽微笑着开口眼底里却没有笑意,头顶的日头越暖,她的一双黑瞳越是幽深,浅言道:“表妹真是糊涂了,这般放肆,大喊大叫,言语咒骂,一点都不顾及规矩体统,是不知晓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吗?你若即可离开,看在以往相识一场的情分上便饶恕你无知之罪。”


    王依人见她漠然且丝毫不觉有错的模样,心中更是气恼,声调更加拔高,当即喊着:“谢芜,人得有感恩心不是?你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家收留你,你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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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定沦落到何等地步。若不是我母亲请了教习教你习舞,你怎能在花朝节上出风头?又怎能被齐王看上?若不是攀上了齐王,你又怎能有今时今日地位?这前后种种,哪点便宜你是没落着?怎见不着你有丝毫感恩戴德?”


    谢芜笑笑。


    她确实从未想过感恩戴德。


    对舅舅一家,她不知该如何感恩戴德。


    是感念舅舅的不闻不问?是王依人的尖酸嫉妒?是王志远的昏聩垂涎美色?亦或是舅母的阴私算计,只将她当做攀附权势的物件儿?


    是了,舅母确实是为她请教舞的教习,可舅母存的是什么心思呢?


    偏偏舅母的心思,舅舅也是默许了的。


    舅母将她当做富贵人家的娇妾妖姬培养,王依人日日瞧着看着,自是鄙夷看不起她,若不是她如今得了个‘贵妃’的头衔,他们一家人又能会真的看得起她呢?


    可是,言之凿凿对她怒骂数落的王依人又算得上什么好人呢?


    说来说去,王依人恼恨她的,无非是介怀她攀上了她所攀不上的权势。


    王依人所嫉妒的是她被李玦看中。


    她至今记得前世王依人得知李钰上门提亲时眼中闪过的怨毒。


    甚至,在后来进宫探望时对李玦屡屡献媚邀宠。


    王依人鄙夷的不是“恩宠”,王依人所鄙夷的是她不配得到这份“恩宠”,不乐于见到她表面的这份“光鲜”。


    她越是“光鲜”,王依人便越恼。


    若她真只成了被人百般玩弄求助无门的妾,只怕那时王依人才会真的捧腹开怀。


    说来奇怪,这世上总有些人,明明没有分毫妨碍,偏他们乐于见着你过得比他们惨些,仿若只有看得你过得够惨,他们日子才能过得顺心如意。有些人更是名为亲戚,做的却是连强盗都不如的阴私勾当。


    “表妹。”将手中的鱼食默默放下,谢芜温温出声。


    王依人瞥了眼,以为谢芜在服软,扬起了下颌:“如何?表姐是改变主意了?”


    谢芜朝她慢慢走进,站定在她面前,微笑:“表妹,你如今应该庆幸,我尚肯叫你一声表妹。”


    王依人听闻这样语调,心中甚恼,刚要反驳,只见谢芜眸光犀利刺向她。


    “从前我不计较是懒得与你争执,而非对你畏惧。论起来,你不过是个恃强凌弱的,有些事虽非你做主你确是个得利者,因而,指责于我的话你实在不必说,因为我不喜听,亦不愿听。”


    王依人恼了:“你——”


    “你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若我是你,绝不会说这样的话。”谢芜淡然接过她的话,笑容绽开,宛若最美娇艳花,“我知表妹对我不喜,只是表妹不知的是……我亦是如此。”


    王依人面容有裂缝之势。


    “表妹说我不懂感恩?敢问表妹我需要感念何恩?是感激你的多年嫉妒刁难?还是舅母于我的贱养?亦或是舅舅的不闻不问?又或是你兄长,我所谓表兄的色心觊觎?表妹,有些话我未曾再提是懒得计较并非宽厚大度,既然今日表妹今日提起,正好我便来与表妹论一论。”


    “我孤苦无依舅舅收容我不假,可我谢家家业难道不是全由舅舅打理?这其中究竟是谁的了便宜,难道表妹一点不知?至于舅母教诲……舅母为我请我教习教授舞艺存的是何心思,旁人不知,难道表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