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苏醒
尔雅有些不能接受之前身体还很硬朗的周三娘突然倒下。
“前儿个来,她还说要教我做桂花糕呢.…”
她的声音哽咽着,泪水砸在衣襟上,
“怎么说倒就倒了…”
卫辞站在一旁,望着床上苍老的身影,心里也沉甸甸的。
蕊娘闻言也在一旁抹泪,这几年都是她时刻陪着周三娘,两人之间感情也很深厚。
卫辞只能温声安慰母亲:
“娘,吉人自有天相,祖母她老人家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他示意一旁的何琇莹上前来陪陪母亲。
何琇莹连忙上前扶着尔雅的胳臂,说着一些安抚的话。
平平安安也凑了过来,让祖母不要伤心,太祖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卫辞则趁机去了旁边的厢房找大夫了解祖母的病情,他好及时做出应对。
旁边厢房竹帘半卷,里头隐约有说话声。
卫辞放轻脚步掀帘而入,正撞见父亲背对着门口站在桌边。
肩头微沉,鬓角新添的白发在窗纸透进的天光里看得格外分明。
坐在梨花木椅上的老大夫正执着狼毫,在泛黄的麻纸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听见卫辞进来的脚步声,他抬眼略一点头,继续垂眸落字。
墨色在纸上晕开,渐渐连成几行古朴的药名。
“卫大人,”
老大夫搁下笔,将药方仔细叠好递向卫岳,声音带着几分老派的沉缓,
“老夫人年已八旬有五,脏腑早已如风中残烛,气血衰败非一日之寒。
这般年纪,便是神仙来了,也难逆天而行。”
卫岳接过药方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张大夫,当真…再无转机?”
张大夫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烟袅袅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人活一世,如草木一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皆是定数。
老夫人这是身子骨熬透了,走不动也是常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卫辞。
见他虽面沉如水,眼底却藏着焦灼,又缓缓道,
“如今能做的,不过是尽心调养,让她少些苦楚。”
卫辞上前一步,沉声问:
“张大夫的意思是…”
“便是俗语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张大夫放下茶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等老夫人醒转,不必再拘泥于那些清规戒律。
她想吃些什么,哪怕是平日里忌口的荤腥甜腻,只管让厨房做了来。
想去园子里晒晒太阳,或是念叨着想去城外的古寺看看,也只管备了车轿陪她去。
若有什么故人旧识,或是心里头记挂的晚辈,赶紧着人去请来见一面。
有些念想,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憾事。”
他说着,又提笔在药方旁添了几行字,字迹愈发苍劲:
“这方子只能略缓些不适,莫要指望能回春。
你们做晚辈的,多在跟前守着,陪她说说话,比什么药石都管用。
人到老了,最怕的不是病痛,是心里空落落的,没个牵挂,也没个道别。”
卫岳背过身去,望着窗外枯槁的梧桐枝,肩头轻轻晃了晃。
卫辞站在原地,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张大夫的话虽字字平和,却如重锤敲在心上。
原来所谓的“老了”,竟是这般直白又残酷,容不得半分侥幸。
爹娘也老了,他们也会有这一天,真到了那一天,卫辞不敢想他能不能承受住。
从厢房出来后卫辞去看母亲,见她守在祖母床前不走。
何琇莹和平平安安怎么劝都没用,卫辞只能自己过去劝说母亲不要太伤心。
尔雅却摇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卫辞道:
“小辞,我不走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祖母。
当年是她伺候你祖父,如今该我伺候她了。”
“娘,您年纪也大了,这里条件简陋…”
“简陋怕什么?”
卫岳也走了进来,眼圈泛红却语气坚定,
“你祖母待我们不薄,如今她这样,我们岂能撒手不管?”
卫辞看着父母决绝的神色,知道劝也无用,因为父亲母亲对祖母心中有愧。
尔雅心中对周三娘的确有愧,她嫁到卫家后从来也没怎么侍奉过公婆。
是周三娘一直陪在卫木匠身边,事事不假手于人,给她省了很多事。
当年他和卫岳为了卫辞的学业,在青州一住就是好几年,都是周三娘在村里守着卫木匠。
周三娘嫁到卫家后,尔雅还教她做豆腐,周三娘对她感激不已。
可只有尔雅心里清楚,做豆腐多累多苦啊,她都不舍得自己的爹娘去干这行。
而周三娘辛辛苦苦做豆腐挣的钱,还被卫木匠拿出来很多去支持卫辞读书。
后来卫木匠去世了,她和卫岳虽说是给周三娘养老,可周三娘事事怕麻烦他们。
非要跑到农庄上住着,不就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她明明有亲生闺女,但为了不让外人说卫岳薄情,跟他们不远千里跑到京城定居。
如今她身体不行摔倒了都是下人过来告诉他们的。
尔雅和卫岳只要一想起这些,怎能不愧疚。
卫辞理解父母的想法,但他心里却也想着父母年纪也都大了,这样伤心实在损伤身体。
尔雅和卫岳守在周三娘床前不肯走,卫辞只能让何琇莹去备些参汤给他们撑着精神。
平平安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安静的陪着祖父祖母,端茶倒水。
等到天色都暗下来很久,周三娘才终于醒了,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
尔雅和卫岳同时低呼出声,忙凑得更近了些。
周三娘的视线有些浑浊,却在看清床边的人时瞬间亮了亮。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虚弱却真切的笑:
“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了来了,我们都在呢。”
尔雅赶紧握住她另一只手,声音哽咽,
“娘,您感觉怎么样?”
周三娘听到尔雅喊自己“娘”心里高兴,咧嘴笑了:
“我能怎么样?好着呢。”
周三娘拍了拍尔雅的手背,语气轻快得不像个重病之人,
“就是睡了个沉觉,你们倒都围过来了,吓我一跳。”
卫岳喉结滚动,哑着嗓子说:
“娘,您这突然摔倒我们怎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