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陈老的箴言

深夜,旧物店二楼一片寂静。

林墨在睡梦中不安地翻动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伤口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剧痛,但怨气侵入造成的阴冷感仍时不时在骨髓深处泛起,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完全放松。

床边的小桌上,养魂玉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小雨的灵体在里面安静休憩。而枕边的《怨憎簿》则毫无动静,暗褐色的封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陈旧。

吱呀——

木地板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浅眠的林墨。他勉强睁开眼,看到陈老的身影立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陈老?"林墨的声音因睡意而沙哑,"几点了?"

"凌晨三点,"陈老的声音异常清醒,"继续睡吧,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伤。"

林墨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陈老轻轻掀开被角,检查胸口的绷带,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老人在换药。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林墨的睡意瞬间消散。

陈老拿起了《怨憎簿》。

林墨没有立即睁眼,而是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装作仍在熟睡。他从未见过陈老主动触碰那本书——事实上,老人之前总是刻意避开它,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物品。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墨小心地眯起一条眼缝,看到陈老站在月光下,专注地翻阅着《怨憎簿》,表情复杂难辨。

更奇怪的是,书册在陈老手中竟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没有血线缠绕,没有文字浮动,就像一本普通的旧书。

"果然..."陈老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已经开始积累了..."

他轻轻合上书册,放回林墨枕边,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安置一枚炸弹。然后,出乎林墨意料的是,陈老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质匕首,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在《怨憎簿》的封面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些血珠像是被书册吸收了一般,瞬间消失不见。封面上的暗红篆文微微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

"以血为契,暂封汝能,"陈老低声念道,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待主强时,再启幽冥。"

书册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然后彻底归于平静。陈老长舒一口气,用一块手帕按住掌心的伤口,转身准备离开。

林墨再也装不下去了。"陈老,"他坐起身,直视老人惊讶的眼睛,"你在干什么?"

房间内一片死寂。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地板上。陈老的表情从惊讶迅速变为平静,最后定格在某种释然上。

"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他摇摇头,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伤怎么样了?"

"别转移话题,"林墨压低声音,不想吵醒小雨,"你刚才对《怨憎簿》做了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些咒语?"

陈老没有立即回答。他取出烟斗,填上烟丝,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下嗅着——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这书,"他终于开口,指了指《怨憎簿》,"名不虚传。《怨憎簿》,非此界凡物。"

林墨心头一震。沈青玄都没能如此确定地说出书册的来历。

"您...早就知道?"

"不算早,"陈老的目光变得深远,"第一次见它是在三十年前,西北一个小镇上。那时候的持有者是个疯疯癫癫的老道,说这书能'通幽冥,度怨憎'。"

林墨屏住呼吸。这是第一次有人能提供关于《怨憎簿》的直接线索。

"后来呢?那个老道..."

"死了,"陈老干脆地说,"被书反噬的。死状很惨,全身精血都被吸干了,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墨,"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暂时封印它。你现在太虚弱,控制不住它的胃口。"

林墨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册封面,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是被禁锢的野兽在轻轻挣扎。

"您到底是什么人?"他直视陈老的眼睛,"普通古董商可不会知道这些。"

陈老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老头子我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稀奇事。"他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书册记载怨憎,亦可通幽冥。用之正则度厄,用之邪则招祸。如持双刃,悬于头顶,慎之...再慎之。"

月光偏移,照在《怨憎簿》上,那些暗红篆文仿佛活过来一般微微蠕动。林墨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书册正在"听"他们的对话。

"沈青玄说它可能是幽冥教的圣物,"他低声说,"用来收集怨气,打开幽冥之路。"

陈老点点头:"青云观的小子见识不错。但这书的来历比幽冥教古老得多。他们只是...借用者。"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陈老立刻站起身,动作敏捷得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示意林墨别动,自己悄无声息地走到楼梯口,倾听了一会儿。

"可能是老鼠,"他最终判断道,但眉头仍然紧锁,"最近店里老鼠有点多。"

林墨不太相信这个解释,但也没多问。他的注意力回到了《怨憎簿》上。

"您刚才说的'暂封汝能'...是暂时封印了它的能力?"

"部分能力,"陈老纠正道,"主要是它主动吸收怨气的特性。你现在伤没好,再被它抽几次血,怕是撑不住。"

林墨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书册如此安静。他既感激陈老的保护,又有些不安——老人显然知道得太多,却又解释得太少。

"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些?"

陈老叹了口气,终于点燃了烟斗,深吸一口后吐出几个烟圈:"有些知识,知道得太早反而是负担。"他用烟斗指了指《怨憎簿》,"这东西认你为主,自有道理。但主弱器强,不是好事。等你伤好了,封印自然会解除。"

养魂玉突然亮了一下,小雨的灵体缓缓浮现。她看起来比前几天凝实多了,锁链印记也不再持续发光,只有当她看向《怨憎簿》时,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灰光。

"陈爷爷?哥哥?"她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小雨,"林墨安抚道,"只是我和陈老在聊天。你继续休息吧。"

小雨摇摇头,飘到林墨身边:"我感觉到...书在动。"她指着《怨憎簿》,"虽然很轻微..."

陈老和林墨交换了一个眼神。小雨对《怨憎簿》的敏感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回去睡吧,小丫头,"陈老和蔼地说,"天快亮了,明天还要帮你哥哥换药呢。"

小雨乖巧地点点头,灵体渐渐变淡,回到养魂玉中。但林墨注意到,她消失前最后看了一眼《怨憎簿》,眼神中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好奇?

"那孩子也在变化,"陈老低声说,仿佛读懂了林墨的想法,"锁魂印变成了转化器,前所未见。"

"是好是坏?"

"不好说,"陈老收起烟斗,站起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幽冥教如果知道,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她回去。"

这句话像一块冰滑入林墨的胃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伤,那里还残留着血衣婆婆留下的阴冷。

"我们会保护好她的,"他坚定地说,"不管幽冥教来多少人。"

陈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以免碰到伤口:"睡吧,小子。养好伤才能打架。"

他走向楼梯,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记住我的话——那本书是双刃剑。用得好了,度厄济世;用不好了,万劫不复。选择权在你。"

林墨点点头,虽然知道陈老看不见。月光下,《怨憎簿》静静地躺在枕边,封面上的暗红篆文偶尔闪过一丝微光,像是沉睡中的野兽在梦中呓语。

他小心地将书册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躺下闭眼。但睡意迟迟不来,脑海中回荡着陈老的警告和《怨憎簿》那若有若无的脉动。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悄然爬上了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