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镜中鬼市03

坠落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宋辞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条青石板路上。天空不是黑的，而是一种浑浊的暗黄色，像久病之人的眼白。没有月亮，但整个"天空"都在发出微弱的光，照亮这座扭曲的城市。

"许青阳？"她撑起身子，舌底的铜钱传来苦涩的味道。

四周的建筑像是从不同时代硬拼凑起来的——明清的飞檐挨着现代玻璃大厦，斑驳的城墙下开着霓虹灯闪烁的酒吧。更诡异的是，所有建筑物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镜面，映照出无数个变形的宋辞。

没有回应。宋辞摸向口袋，桃木匕首还在。她低头检查自己——素白旗袍变成了玄色劲装，手腕上的红痕已经蔓延成藤蔓般的纹路，与掌心符文相连。

"活人......新鲜的血肉香气......"

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宋辞猛地转身，看到巷口阴影里蠕动着什么东西。那像是由无数残肢拼凑成的人形，每走一步就有零件掉落，又被后面的"居民"捡起来塞进自己身体。

宋辞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什么冰冷的东西。一只青灰色的手从墙里伸出，抓住了她的发梢。

"玄冥大人......您回来了......"墙里传出含混的声音。

宋辞挥动桃木匕首斩断那只手，断指落地化作黑烟。她冲进主街道，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痉挛——

鬼市开张了。

街道两侧摆满摊位，卖的东西比上次更"鲜活"。一个摊位上挂着数十颗跳动的心脏，每颗都连着名牌；旁边的摊主正在叫卖"记忆酒"，玻璃瓶里装着彩色雾气；更远处，几个"顾客"在试穿人皮制成的外套。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宋辞。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绿光。

"许青阳！"宋辞大喊，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

"他在镜宫。"

宋辞转头，看到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坐在路灯上晃着腿。正是上次那个半边脸腐烂的女孩，但现在她的腐烂已经蔓延到胸口，露出森森肋骨。

"镜公在等他，"女孩歪着头，"也在等你。你们不该来的，创造者。"

宋辞掌心发烫："带我去找许青阳。"

女孩跳下来，腐烂的那半边脸簌簌掉着碎肉："代价呢？鬼市讲究等价交换。"

宋辞想起许青阳的警告——在这里，每个承诺都有重量。她咬了咬牙："我用一段记忆交换。"

女孩突然贴近，腐烂的嘴唇几乎碰到宋辞的耳朵："我要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同'的记忆。"

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宋辞眼前闪过五岁时的画面——她在幼儿园午睡醒来，发现整个房间的人都静止了，只有她能移动。这段记忆被生生抽离，化作一缕银光被女孩吞下。

"跟我来。"女孩蹦跳着向前。

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建筑越来越扭曲。某些镜面反射中，宋辞看到自己身后跟着一队穿丧服的影子，但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那是你的死亡，"女孩头也不回地说，"它们一直跟着每个活人。"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由无数镜子组成的宫殿前。镜子互相映照，形成无限延伸的恐怖回廊。宫殿大门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镜框上缠绕着黑色锁链。

"他就在里面。"女孩说完就化作一阵红烟消散了。

宋辞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镜门。

里面是一个球形空间，四壁全是镜子，映照出千万个宋辞。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水晶棺，许青阳被锁链缠绕着躺在里面，胸口插着一面小铜镜。

"宋......辞......"许青阳艰难地转头，眼镜碎了一片，"快走......这是陷阱......"

镜子里的千万个宋辞突然同时开口："欢迎回家，我的创造者。"

所有镜面开始蠕动，汇聚到中央形成一个人形。那是个由碎片拼凑的怪物，每片镜子都映照着不同的恐怖景象——上吊的女人、溺死的孩子、被剥皮的男子......它的脸由无数痛苦的人脸拼成，声音像万镜同时破碎。

"镜公。"宋辞握紧匕首，掌心符文灼烧般疼痛。

"你忘记了多少啊，玄冥。"镜公的声音在球形空间里回荡，"忘记怎么锻造我，怎么使用我，怎么......囚禁我。"

一段陌生记忆突然刺入宋辞脑海：远古祭坛上，黑袍女子将一面铜镜浸入血池，镜面浮现出五官......

"你想起来了，"镜公愉悦地说，"我是你的造物，你的工具，你的......囚徒。"

许青阳在水晶棺里剧烈挣扎："宋辞，别听它的！它在扭曲你的记忆！"

镜公一挥手，更多锁链缠上许青阳的喉咙："守契人，你的背叛真让我心痛。"

宋辞冲向水晶棺，但地面突然变成镜面，她跌入一个无限下坠的隧道。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掠过——战争、祭祀、大洪水......还有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每一世她都会遇到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每一世都以惨剧收场。

"看啊，这就是你逃避的过去。"镜公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把我锁在镜中万年，自己却一次次转世重生，公平吗？"

宋辞在坠落中看到最后一幕：上一世的自己将一枚铜钱交给年轻的许青阳，而他手腕上已经缠着红绳......

"现在，该交换了。"镜公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

宋辞猛地停在一片虚空中，面前是一面顶天立地的巨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而是被锁链缠绕的玄冥本相——黑袍女神，眼中流淌着金色火焰。

"把你的神格给我，"镜公的本体从镜中浮现，那是一片人形黑洞，吞噬着所有光线，"我就放你的小情人走。"

宋辞看向镜中玄冥，玄冥也看着她。某种古老的知识在这一刻苏醒——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宋辞说。

她将手掌贴上镜面。镜公发出胜利的嘶吼，无数黑色触须从镜中伸出，缠绕上她的手臂。剧痛中，宋辞看到自己皮肤下的血管变成金色，符文如活物般蔓延全身，形成一副古老战甲。

"你骗我！"镜公尖叫。

"不，"宋辞的声音变成双重，一个空灵的女声与她同时开口，"我只是接受了你的'交换'。"

金色符文顺着黑色触须反向流入镜中，所到之处镜面纷纷龟裂。镜公痛苦地扭曲着，人形开始崩塌。

"你以为这样就能消灭我？"镜公的声音支离破碎，"看看你的守契人吧！"

水晶棺突然炸裂，许青阳飘浮在半空，胸口的铜镜发出刺目血光。他睁开眼睛，瞳孔变成了镜子。

"第五枚铜钱......"许青阳的声音不再是他自己的，"契约完成了。"

宋辞这才看清，他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串满了五枚铜钱。那些铜钱上的字连起来正是："镜契永守，生死相随"。

"每一世......"镜公得意地说，"他都会找到你，接近你，最后把你带到我面前。守契人的使命。"

许青阳的身体开始镜化，但他突然露出痛苦而清醒的表情："宋辞......鬼市的规则......最不像门的地方......"

他猛地将胸口的铜镜拔出，鲜血喷涌而出。那些血在空中形成一扇门的轮廓。

"走！"许青阳用最后的自我喊道，"这次......换我救你......"

镜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空间开始崩塌。宋辞冲向血门，在进入前最后一刻回头，看到许青阳完全镜化的身体抱住了镜公，而千万个镜中亡魂正从裂缝中涌出......

穿过血门的瞬间，剧痛让宋辞眼前一黑。她重重摔在"忘川阁"的地板上，嘴里铜钱已经融化，留下满口铁锈味。

窗外，血月正在褪色。角落里，那面古镜布满裂痕，镜框上的扭曲人脸全都在无声尖叫。

宋辞爬向镜子，看到镜中深处的鬼市正在崩塌。在无数碎片中，她隐约看到许青阳的镜像对她做了个口型：

"下次月圆。"

镜面突然渗出黑红色液体，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碎裂。与此同时，宋辞手腕上的红痕完全成形——那是一串由光纹组成的铜钱图案，第一枚已经亮起。

她踉跄起身，所有橱窗玻璃却在此时同时映出同一个画面：一座镜宫废墟中，黑色粘液正从每一块碎片中渗出，缓缓汇聚......

浴室的水龙头突然自行打开，流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黑红色液体。镜子上浮现一行血字：

"我们终将合为一体，创造者。"

宋辞知道，这远未结束。许青阳还困在镜中，镜公正在重组，而她体内的玄冥正在加速苏醒。最可怕的是——距离下次月圆，只有二十九天了。

她看向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没人注意到某家古董店的二楼，所有镜面都长出了细如发丝的血色纹路，正向现实世界悄然蔓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