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镜中鬼市04
二十八天。
宋辞在"忘川阁"的二楼窗户上划下第二十八道刻痕。玻璃映出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青黑，干裂的嘴唇，还有右腕上那串已经亮起四枚的光纹铜钱。
自从上次从镜中逃回，整个城市都变得不对劲。
水龙头偶尔会流出黑红色粘液，电梯镜面映出不存在的人影，深夜的监控录像拍到货架上的古董自行移动。最可怕的是，三天前开始，有顾客声称在店里看到了"另一个宋老板"——一个笑容过于灿烂的"她"。
宋辞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里面藏着许青阳最后给她的那枚铜镜碎片。镜公的力量在增长，而她体内的玄冥也在加速苏醒。每晚梦境里，黑袍女神离她越来越近。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宋辞的血液凝固了——那是许青阳！他站在一条似曾相识的街道上，身后是挂着"幽冥市"牌匾的入口。照片里的他面无表情，胸口有一个镜面般的空洞。
文字只有一行："月圆之夜，带镜子来老纺织厂。除非你想看现实变成鬼市。"
宋辞冲向储物间，掀开盖着古镜的红布。镜面裂纹已经自行修复了大半，镜框上那些扭曲人脸比上次看到时更清晰了，甚至能分辨出痛苦的表情。当她靠近时，镜中浮现出一座废弃工厂的轮廓。
"找到你了..."宋辞咬牙。
夜幕降临前，她做好了所有准备：桃木剑浸泡过黑狗血，口袋里装满香炉灰，脖子上挂着铜镜碎片，腰间别着七枚用符纸包裹的铜钱——这是她根据玄冥记忆复原的"锁魂钱"。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古镜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镜面变得如同水银，缓缓凸出一个人形轮廓。宋辞后退一步，看着"那个东西"从镜中爬出来。
它已经很像人了——穿着和宋辞一样的衣服，发型一致，只是皮肤过于光滑，像打了蜡的陶瓷。当它微笑时，嘴角能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主人等不及了。"替身的声音像多个声音叠加，"带上镜子，跟我走。除非你想让整条街的人今晚都梦见镜宫..."
宋辞瞥了眼窗外——对面面包店的老板娘正疑惑地看着"两个宋辞"。她迅速用红布包裹古镜，跟着替身从后门离开。
夜色中的老纺织厂像一头蹲伏的怪兽。破碎的窗户如同眼睛，注视着两人走近。替身轻车熟路地穿过锈蚀的铁门，宋辞紧随其后，手中的桃木剑微微发颤。
厂房中央，数十面大小不一的镜子围成一个圆圈，每面镜子都映照出不同的恐怖景象。圆圈中心站着一个人影。
"许青阳？"宋辞声音发紧。
那人转身，胸口赫然是一个贯穿的镜面空洞，透过它能看见后面的墙壁。他的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变换的镜面影像。
"宋辞。"他的声音像隔着水面传来，"你来得正是时候。"
替身突然从背后推了宋辞一把。她踉跄着跌入镜圈，红布散开，古镜滚落在地。所有镜面同时转向她，映出千万个变形的宋辞。
"月圆之夜还没到。"宋辞握紧桃木剑。
许青阳——或者说曾经是许青阳的东西——指了指屋顶。宋辞抬头，透过破洞能看到天空中的满月，边缘已经开始泛红。
"月蚀提前了。"镜中许青阳说，"就像你的守契人提前完成了契约。"
他撩起衣袖，手腕上五枚铜钱已经全部变成镜面："五世轮回，五枚铜钱。每一世我都找到你，接近你，最后......"他指了指宋辞腕上的光纹铜钱，"唤醒你。"
宋辞脑中闪过记忆碎片——民国时期的学堂里戴圆框眼镜的教师，清朝茶馆里说书人打扮的男子，明朝背着书箱赶考的书生......每一世都有他，每一世都以惨剧收场。
"为什么？"宋辞声音发抖。
"因为镜公需要玄冥，"许青阳的镜像开始扭曲，"而我是它的一部分——它的守契人，它的诱饵，它的......"
厂房突然剧烈震动，所有镜子同时射出黑光，在空中汇聚成一个黑洞。从洞中伸出无数黑色锁链，瞬间缠住宋辞的四肢。铜镜碎片吊坠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皮肤。
"欢迎仪式有点粗暴，创造者。"黑洞中传来镜公破碎的声音，"但对你这样的逃学生，需要点特殊管教。"
锁链猛地收紧，将宋辞拖向黑洞。最后一刻，她看到替身捡起地上的古镜，镜中映出的竟是"忘川阁"的景象——那个陶瓷般的"她"正微笑着走向熟睡的面包店老板娘......
天旋地转中，宋辞再次坠入镜中世界。这次她直接落在了镜宫中央——一个由无数镜子碎片组成的废墟。黑色粘液从每道裂缝中渗出，汇聚成一个个畸形的人形。
"许青阳"站在她面前，胸口空洞不断扩大，边缘生出镜面般的结晶。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创造者。"镜公的声音完全占据了许青阳的身体，"或者说......我们的王国？"
它一挥手，镜像如潮水般退去，露出镜宫的真实样貌——这里根本不是宫殿，而是一个巨大的镜面牢笼。牢笼中央矗立着一座玄铁祭坛，上面刻满与宋辞掌心相同的符文。
"认得这里吗？"镜公问，"你锻造我的地方，也是囚禁我的地方。"
宋辞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看到远古时代的自己——玄冥，站在祭坛前，将一面铜镜浸入混有自己鲜血的灵泉。镜面浮现五官的瞬间，天地变色......
"你想起来了。"镜公满意地看着她，"你赋予我灵智，又恐惧我的力量。所以我吞吃亡魂有什么错？我只是在模仿我的创造者——你不也靠众生的信仰为生吗？"
宋辞腕上的光纹铜钱突然发烫，第四枚完全亮起。一股古老的力量从脊椎窜上大脑，她看到更多记忆——玄冥并非因为恐惧而封印镜公，而是因为它开始吞噬活人......
"谎言。"宋辞咬牙，"你打破了生死界限。"
镜公大笑，声音像万镜齐碎："界限？生死之间本就没有界限！只有你们这些伪神才需要规则！"
它突然扑向宋辞，镜化的手指直取她双眼。宋辞本能地抬手格挡，掌心符文金光大盛。两股力量相撞的冲击波掀翻了周围的镜像，整个镜宫剧烈摇晃。
"看看你，多可悲。"镜公的声音忽远忽近，"转世这么多次，连自己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拿不回来。"
宋辞喘息着环顾四周——镜宫废墟中，无数亡魂从裂缝里窥视，眼中充满饥渴。她突然明白了镜公的计划：利用月蚀之夜阴阳界限最薄弱时，以她为媒介，将整个镜中鬼市投射到现实世界。
"我不会帮你。"宋辞擦去嘴角的血。
镜公露出诡异的微笑："不需要你同意，只需要你的'存在'。"
它一挥手，空中浮现出现实世界的画面——替身已经带着古镜走遍了半个城市，每一个被它拜访过的地方，镜面都开始渗出黑红色液体。
"每面映照过你的镜子都是通道，"镜公得意地说，"而你的替身正在扩大这个网络。等到月蚀高潮......"
宋辞突然冲向祭坛。镜公怒吼着追来，但为时已晚——她的血已经滴在了祭坛中央的凹槽里。
"以吾之血，唤吾真名。"宋辞的声音变成双重，一个古老的女声与她同时吟诵，"玄冥归来，万镜臣服！"
整个镜宫开始崩塌。宋辞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那是一种比恐惧更古老的感觉，比时间更恒久的力量。她的眼睛燃起金色火焰，黑袍无风自动，腕上的光纹铜钱全部亮起。
镜公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不......这不可能......转世者不可能完全觉醒......"
"除非，"宋辞——现在是玄冥了——抬起手，"有人故意加速这个过程。"
她看向镜公身后的"许青阳"。那个镜化的躯体突然剧烈颤抖，胸口空洞里浮现出一枚旋转的铜钱。
"你......"镜公转身，声音扭曲，"你背叛我？守契人？"
许青阳的脸在镜面与人形间不断切换："不......我完成了......契约......"
他猛地将手插入自己胸口，掏出一面刻满符文的小铜镜——正是宋辞之前给他的碎片。
"五世轮回......"许青阳的声音越来越像人类，"只为这一刻......"
他将铜镜碎片刺入自己心脏。镜公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身体开始崩解。整个镜中世界随之震动，无数亡魂从裂缝中涌出，跪拜在玄冥面前。
宋辞——玄冥——举起双手，金色符文如锁链般从她掌心射出，缠绕住崩解中的镜公。
"以创造者之名，"她的声音响彻镜中世界，"重铸界限！"
金光所到之处，扭曲的建筑恢复原状，饥渴的亡魂得到安抚，破碎的镜面重新拼合。鬼市不再是吞噬亡魂的恐怖集市，而变成了真正的渡魂之所——亡魂们排着队，在引魂灯的指引下走向轮回。
只有镜宫中央，一块黑色粘液仍在挣扎。那是镜公的核心，无法被消灭，只能再次封印。
"结束了。"玄冥走向祭坛，准备最后的封印仪式。
"不......"镜公的残余发出最后的低语，"只要镜子存在......只要还有扭曲的倒影......我就不会......真正......消失......"
随着最后一道金光落下，黑色粘液被封印回祭坛之下。整个镜中世界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宋辞跪在祭坛前，眼中的金焰渐渐熄灭。她变回了宋辞，但有什么永远改变了——她能感觉到玄冥的力量仍在体内流淌，腕上的光纹铜钱变成了永久的印记。
"许青阳......"她转向那个正在镜化的躯体。
他已经恢复人形，胸口的空洞正在缓慢愈合，但皮肤上的镜面结晶仍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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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完成了......"许青阳虚弱地微笑，"这次......我终于......救到你了......"
宋辞触碰他脸上的结晶："你会怎样？"
"不知道......"他看向正在恢复秩序的鬼市，"也许成为这里的一部分......也许......"
他的话没能说完。镜面结晶突然加速蔓延，瞬间将他包裹成一尊镜像。宋辞扑上去，却只抱住冰冷的镜面。
"不！"她捶打镜面，"回来！我命令你回来！"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无数个许青阳——历代的守契人，每一世都戴着圆框眼镜，每一世都注视着她，然后缓缓摇头。
"玄冥大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辞转身，看到那个卖灯笼的老妇人跪在地上，身后是无数鬼市居民。
"界限已重铸......"老妇人双手奉上一盏引魂灯，"您该回去了......现实世界......需要您......"
宋辞看向祭坛——中央浮现出一道发光的门，门外是"忘川阁"的景象。而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阴暗仍在滋生，等待着下一次月圆......
她最后看了一眼许青阳的镜像，转身走向光门。
"忘川阁"里，宋辞从镜前醒来。古镜静静立在角落，镜框上的扭曲人脸全都闭着眼睛，仿佛沉睡。窗外，月蚀已经结束，皎洁的月光洒在安静的城市上。
但当她靠近洗手间时，镜子里的自己却没有同步动作，而是微笑着说了句什么。水龙头突然流出几滴黑红色液体，又恢复正常。
宋辞摸了摸腕上的光纹铜钱，知道这一切远未结束。只要有镜子存在，只要有扭曲的倒影，阴暗就会继续滋生......
而在某个角落，一面不起眼的小镜子里，黑色粘液正缓缓蠕动，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轻声低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下次月圆......创造者......下次月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