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寒雾沉舟与磷光诡影
“夫人,渔网冻住了!” 哈桑的呼喊带着急促的喘息,他粗粝的手掌攥着网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船员们费力拉起拖网,网眼已被冰碴堵死,网中挣扎的金枪鱼通体泛着青白,鳞片上结着细密的冰花,触之即碎。更诡异的是,鱼腹剖开后,内脏里竟裹着细碎的木屑,木纹与昨日发现的沉船残骸完全一致,仿佛这些鱼在深海吞食了船只的骸骨。
寒雾从海平面升起时,能见度骤然降到不足十丈。雾中漂浮着无数灰白色的絮状物,凑近细看才发现是冻僵的海鸟尸体,翅膀保持着展翅的姿态,羽毛上的冰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仿佛被瞬间定格在飞行中。老舵手突然指向雾中,他皴裂的手指因寒冷而僵硬:“那是什么?” 众人望去,一团巨大的黑影在雾中缓缓移动,轮廓如同倒扣的船底,边缘挂着的破帆被冻成硬壳,在风中发出 “咔啦咔啦” 的声响,像是有无数骨片在碰撞。
“是前朝的沉船!” 曾参与过打捞的水手失声喊道,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那是一艘南宋年间的漕船,船身被寒冰与珊瑚胶结,甲板上散落着锈迹斑斑的兵器,一柄铁矛斜插在朽木中,矛尖还挂着半片铁甲。冻在冰里的骷髅头空洞地对着船队,眼眶中嵌着细碎的磷光体,在雾中闪烁如鬼火。随着船身晃动,冰层剥落处露出舱内的瓷器,青花瓷碗的碎片在冰雾中反射出冷光,竟在海面投射出类似符号的光斑 —— 那不过是碗底缠枝纹与冰棱折射的巧合,却足以让人心头发紧。
水温计的铜针卡在冰点刻度纹丝不动,哈桑用凿子凿开船舷边的冰层,冰碴飞溅如碎玉。冰层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磷光水母,伞盖收缩成球状,触手缠绕成螺旋形,在水中发出蓝绿色的光,恰如之前误认作 “符号” 的光晕。“这些水母遇冷会聚集,” 宝儿想起泉州水族馆老掌柜的话,指节因用力抓着船舷而发白,“它们的磷光在雾中折射,才让沉船看起来像在发光。” 她弯腰捡起一块碎冰,冰中冻着半只水母,伞盖的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与任何神秘图腾都无关,只是自然的纹路。
突然,了望手的铜锣声急促得几乎连成一片,铜片震颤的声响里带着哭腔:“右舷有暗礁!” 宝儿举着被冰雾蒙住的望筒,镜片上的冰花被她用袖口擦出一片模糊的透光区,隐约看到水下隆起的黑色礁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藤壶,形状如同蜷缩的巨兽。更可怕的是,礁石周围的海水正在快速冻结,冰面裂纹蔓延至船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船板下有无数牙齿在啃噬。
“把舱底的桐油泼下去!” 宝儿的命令穿透寒雾,声音因寒冷而微微发颤。船员们迅速搬来盛满桐油的陶罐,罐口的布塞一拔,带着暖意的油香混着腥味散开。滚烫的桐油在冰面炸开,蒸汽与雾霭交融成白茫茫的一片,暂时延缓了冻结。趁这功夫,船员们抛出测深绳,绳端的铅锤撞上硬物,传来 “咚” 的闷响 —— 不是礁石,而是另一艘沉船的桅杆,木质已被海水泡成乌黑色,顶端还挂着冻硬的渔网,网中缠着一具完整的尸骸,衣襟上绣着的商号 “通源号” 正是百年前失踪的那支商队,布料虽朽烂,针脚却依旧细密。
寒雾渐浓时,磷光水母的光芒愈发诡异。它们聚集在沉船周围,伞盖开合的节奏与海浪拍击船身的频率重合,蓝绿色的光在雾中织成网状,将沉船残骸勾勒成狰狞的剪影。有年轻船员误将光影认作鬼魅,失声尖叫,引发连锁反应,甲板上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慌乱中撞翻了装着艾草的铜炉,火星溅在冰面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
宝儿抽出青铜短剑,剑身在雾中泛着冷光,她用剑鞘重重拍打甲板:“都冷静!不过是水母的磷光!” 她指向沉船残骸,声音因用力而沙哑,“那船的龙骨是铁力木,遇冷收缩才发出声响;冰面裂纹是海水盐度变化所致,与什么‘诅咒’无关!” 她让哈桑点燃三堆篝火,松木燃烧的噼啪声里,火光驱散了部分寒雾,也让水母的磷光黯淡下去,露出礁石与沉船的真实轮廓 —— 不过是些被岁月侵蚀的木头与石头。
深夜的甲板上,冰层下传来 “咯吱” 的碎裂声,如同有人在冰下磨牙。宝儿趴在冰面细听,耳廓贴着冰凉的冰面,分辨出是洋流冲击暗礁的声响,结合牵星板测得的星位,她在航海图上用炭笔标注出安全航道:“绕开沉船聚集区,那里水流紊乱,容易结冰。” 炭粉在潮湿的羊皮纸上晕开,她又用指甲划出清晰的界线。船员们用长篙试探冰面厚度,发现沉船周围的冰层果然更薄,水下暗流正不断冲击,形成一个个隐藏的冰洞,洞口的冰碴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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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寒雾开始消散,露出令人心惊的景象:方圆十里的海面上,漂浮着数十艘不同年代的沉船,从唐代的福船到元朝的戎克船,残骸被冰层连接成一片 “船墓”。桅杆林立如枯骨,帆布碎片在风中飘动,如同无数招魂幡;散落的瓷器碎片在冰面上反射出冷光,铜钱被冻在冰里,锈蚀的边缘还能看清 “开元通宝” 的字样。磷光水母群随着水温回升渐渐散去,只在船板上留下淡绿色的痕迹,恰似之前误认作 “符号” 的印记,用湿布一擦便消失无踪。
“是海底寒流引发的。” 宝儿用木炭在甲板上画图解释,木灰在冰面上画出洋流的走向,“此处海底有断层,寒流突然上涌导致水温骤降,船只被迅速冻结,洋流又将不同年代的沉船推到一处。” 她指着沉船残骸上的藤壶,那些灰白色的甲壳层层叠叠,“这些生物每年生长一寸,按厚度算,最早的沉船已有三百年历史 —— 不过是自然的巧合,绝非什么超自然力量。” 她的指尖戳向一幅画得歪斜的船,“就像这片海域的季风,来去都有规律,只是我们还没摸清。”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冰层开始融化,发出 “咔啦咔啦” 的碎裂声,沉船残骸在海水中摇晃,仿佛即将苏醒。宝儿望着航海图上新标注的航道,边缘用朱砂画出寒流的走向:“记住这些沉船的位置,它们是天然的航标 —— 寒流经过时,这里的水温总比别处低,水母聚集的磷光就是警示。” 她让人将一块刻着 “冰险” 二字的木板系在浮标上,木板在融化的冰水中微微晃动。
船员们收起冻硬的渔网,网绳上的冰碴坠落如碎玉,重新扬起风帆。哈桑擦去望筒上的冰碴,望向逐渐清晰的海平面:“夫人,前面好像有岛屿。” 宝儿接过望筒,镜片里的岛屿轮廓越来越清晰,岸边的礁石在阳光下泛着黑褐色,与沉船残骸的颜色如出一辙 —— 那不过是又一处被洋流送来的礁石群,却在特定的气候与光影下,曾显得如此诡异可怖。
船帆鼓满南风,带着船队驶离这片 “船墓”,冰融后的海水泛起浑浊的黄色,那是沉船朽木与泥沙混合的颜色。宝儿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海域,阳光在融化的冰面上跳跃,像无数碎金,再无半分诡异。她知道,真正的恐惧从来不是鬼神,而是对未知自然的敬畏,而破解恐惧的,唯有观察与理解。甲板上,年轻船员正用布擦拭冻僵的手指,脸上虽还有惊魂未定的苍白,却已多了几分对自然的认知 —— 这或许比任何战利品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