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正奇一体
月光如霜，洒在帝都二环里那个董家祖宅的小院里。
爷爷从里屋出来，手上扇子一刻不停，夏末秋初的蚊子格外凶残，即便是老皮老肉也不忌口，丝毫不避人。
但是十三岁的董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爷爷手里捧着的长条布包上。
他看着爷爷解开绳扣，一层层翻开厚布，里面是一柄带鞘的长刀。刀鞘带着木纹，还有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锵啷！
白刃出鞘，如同从檀木林间穿出的月色凝聚在爷爷苍老的手上，董峰怔怔看着这柄家传的苗刀，眼眸深处映照出狭长的白光，形状像极了晴夜中的新月。
“好看不？”爷爷把刀递过来。
少年董峰接过，沉甸甸的压手，灯月映照下，刀身上的波浪纹路像活水一样流动。
他眼睛发亮，重重点头：“好看！”
“那这就是你的刀了。”爷爷笑了笑，将另一把刀鞘略显陈旧的苗刀拿到手里，朝着董峰勾了勾手。“来，活动活动！”
“我还没学过刀法啊？”董峰大眼睛忽闪忽闪，爷爷嗤笑一声。
“别装蒜！之前每天晚上趴窗户缝偷偷看我练刀，我这点刀法，你没学个八成也有五成了吧！若不是自家孙子，我早就摘了你一双眼睛！”
“吹啥牛，现在法治社会了，原来老封建那一套，您也就能念叨念叨。”董峰扯扯嘴角，口中说的话气的爷爷吹胡子瞪眼。
“嘿！你这小兔崽子......”
“看刀！”董峰趁机劈了过去，一瞬间，小院之中刀光如水，映的月光都显得不够清亮。
...
“嘶~~~”董峰坐在石凳上，往脸上抹着药，“爷爷你下手真狠！”
“自家孙子，揍狠点又咋了？”爷爷一副神清气爽地样子，“现在揍你狠一点，以后出去别人就没法揍你。”
“本来别人也揍不了我！再说说好是练刀，最后却连腿带拳都给我来了一套，简直不讲武德。”
董峰嘴里嘟囔，爷爷眼睛一瞪，他就果断从心。
爷爷上下打量了董峰两眼，然后将手中的刀往董峰面前一拄。
“现在再看这把刀，有什么感觉？”
“霸道！”董峰毫不犹豫。
“霸道？”
“一刀在手，短的咱不怕，长的也能碰一碰。天大地大，哪里儿都去得！这还不霸道？”
爷爷哈哈笑了，笑声在夜里传出去老远。
“是挺霸道！可我刚才瞧着，你跟我碰那几下，可一点也不霸道啊！刀刃一个劲的往旁边溜，侧着劲儿碰，跟摸烫手山芋似的。”
董峰脸一红，梗着脖子：“您一个大人！力气比我大那么多！我硬碰不是找亏吃？当然只能侧击卸力啊！”
“倒是有几分道理。”爷爷收了笑，用刀鞘点点地：“可是刀这东西，是百兵之胆。为啥叫胆？不是说你拿着它就能横行霸道，而是说这么个有锋有刃的杀气在手，想驾驭得住，心里就得先有那股子胆气！不能因为对面强，你自个儿的胆就先泄了！”
“胆一泄，刀就软，十成力气使不出五成，自然霸气不起来。”
董峰皱着眉：“可是以弱击强，本就不智。光有胆气，硬往上送，不是更蠢？难道刀这东西，是个只能持强凌弱的兵器不成？”
“谁让你硬送了？”爷爷看着他，“拿咱们两个来说，我确实力气比你大，可难道每分每寸，每时每刻都比你力道大吗？”
“老祖宗早说明白了——以正合，以奇胜。”
“就这么简单？”少年疑惑，“这跟胆气有啥关系？”
“简单？”爷爷哼了一声，“够你琢磨一辈子的。啥是正？啥是奇？啥时候该正？啥时候出奇？要是有朝一日，你能弄明白更进一步的道理，这天下英雄席位上，准有你一个坑。”
爷爷说完，收起刀转身回屋了。留下董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手里的苗刀，又看看天上稀疏的星星，似懂非懂......
...
“以正合......以奇胜......”
碎片一样的声音在脑仁里碰撞，对面藤堂的脚步声越发急促，反击的刀锋撕裂空气，直奔董峰咽喉。
从体力下降开始，藤堂便从抢攻，转入防守反击。
柳生新阴流以“活人剑”着称，本就适合打防反，再加上藤堂剑意带来对董峰在时机把控上的压制，董峰只要一出刀，便险象环生。
藤堂的“剑意”很麻烦，如果说董峰挥刀的路线是河床的话，藤堂就总是能在水流到达前就筑起堤坝。几次硬冲不成，董峰的刀势反而把自己撞得四分五裂。
以正合，以奇胜，照理说正攻不下，便应该出奇制胜，走偏门，打出其不意了。
只是正在此刻，爷爷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脑海中响起。
“不能因为对面强，你自个儿的胆就先泄了。”
“这哪是胆怯......”董峰皱眉。“我连刀都砍不出去，哪里来的胆气一说？”
“对面的刀如此之快，每次我的刀都挥不出去就被截击，不走偏门......咦？”
董峰后退两步，看着藤堂即便满身大汗，但是依旧稳固的架势皱眉。
这个鬼面混蛋的刀，真的很快吗？
藤堂没有追击，董峰活驴似的体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他趁着董峰后退，连忙全身放松，偷偷的恢复体力。
只是“剑意”依旧被催动到极致，死死盯着董峰的动作。
“莫非......”
董峰眯起眼睛，双手持刀迈步直进，速度......极慢！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的距离一寸寸接近，相距一丈、八尺、六尺......
藤堂没有动作，稳稳持着架势不动，只要董峰敢挥刀，他就有把握以“先先死活”提前将董峰的刀路封锁！
六尺半......六尺......五尺半......
董峰仍未挥刀，他的目光锐利的如同能穿山贯石的箭尖，将藤堂全身笼罩，注意力集中到极致。
五尺......
藤堂的眼中浮上惊异，这个位置已经是自己一出刀，就能斩杀董峰的距离，但是在“剑意——先先死活”的视角中，董峰的气势越聚越盛，却依旧没有出刀的打算！
僵持，静谧，正如同传闻中古代剑客在决斗中的对峙一般，两人的身形几乎凝固，但蓄势待发的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此刻两人之间，即便飞鸟飞过，恐怕也会从半空掉下来。
然后......
董峰再次迈步！
四尺七！
在剑术上，这已经是一个几乎算是脸贴脸的距离！只要挥刀的话，对手无论如何也无法全身而退！若是藤堂出刀，董峰必定会见血！
而藤堂此刻......后退！
“嚯！”董峰笑了，“原来是这样！”
“什么正合奇胜！爷爷就是爱说谜语！明明正奇就是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