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碎玉沉珠．

及笄后的第三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我站在布庄琳琅满目的绸缎前，指尖轻轻抚过一匹月白色的云锦，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细腻的触感仿佛在诉说着温婉的故事。

“小姐，这匹布真好看，做成衣裳穿在您身上，定是天仙下凡。”丫鬟翠儿在一旁雀跃地说道，眼中满是艳羡。

我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就它了，裁一身襦裙，再配上珍珠发簪，想必会很合适。”

正说着，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转眼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布庄的屋檐上，溅起朵朵水花。我和翠儿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无奈——出门时谁能想到会下雨呢？

就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姑娘不嫌弃的话，江某愿意同姑娘一起撑伞。”

我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公子立在那里，身姿挺拔，眉眼如画。他手持一把油纸伞，笑容温和，宛如春日里的暖阳。那一刻，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脸颊也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

我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多谢公子好意，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不便与公子同伞。”

他却不恼，笑意更浓：“姑娘如此守礼，令人敬佩。不过这雨看样子一时半刻停不了，姑娘若执意在此等候，怕是要耽误许久。在下并无他意，只是不忍见姑娘淋雨罢了。”

尽管他说得诚恳，我还是咬了咬唇，再次婉拒。心中虽有一丝遗憾，但礼教规矩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断不能轻易逾越。

那公子见状，也不再强求，只是微微拱手：“既如此，那在下便先行一步。姑娘保重。”说罢，他转身踏入雨中，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直到翠儿在一旁催促，我才回过神来，与她躲在布庄的屋檐下，焦急地盼着雨停。

没想到，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城东新开了一家餐馆，据说那里的厨子厨艺精湛，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我向来喜欢美食，听闻这个消息后，便拉着翠儿迫不及待地前去品尝。

踏入餐馆，里面热闹非凡，座无虚席。我正愁没有空位，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娘，这里还有空位，不介意的话，可否与在下一同用餐？”

我循声望去，竟是那日在布庄遇到的公子。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微笑着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这一次，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带着翠儿走了过去。席间，他谈吐不凡，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从市井传闻说到诗词歌赋，从江湖轶事谈到朝堂风云。我听得入神，时不时被他逗得轻笑出声。

从那以后，我们便经常在各种场合“偶遇”。有时是在茶楼，有时是在画舫，有时是在郊外的踏青途中。每一次相遇，都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与他的见面，一想到他，心里就会涌起一股甜蜜。

他叫江砚，是朝廷中的一名小官，官职低微，却有着远大的抱负。而我，是丞相之女，自幼养在深闺，虽不知世事艰难，但也能看出他眼中的不甘与渴望。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的温文尔雅，他的才华横溢，他看向我时那深情的目光，都让我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后来，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了亲。新婚之夜，红烛摇曳，他掀开我的红盖头，眼中满是爱意：“阿宁，往后余生，我定会护你周全，让你幸福。”

我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心中满是欢喜，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却不知，这甜蜜的誓言，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婚后，在我父亲的帮助下，江砚的仕途一帆风顺。从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一路升至三品侍郎，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每日早出晚归，忙于公务，但无论多晚，都会回来陪我。他会给我带新奇的玩意儿，会在我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会在我不开心时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我沉浸在这看似美满的婚姻中，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

这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大。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将整个京城装点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江砚不慎染上了风寒，整日咳嗽不止。我心疼不已，亲自为他熬药，精心照料他的饮食起居。那日，我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准备送去书房。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他与心腹的对话。

“大人，夫人的父亲如今位高权重，有他相助，您的仕途必定一帆风顺。只是……”心腹的声音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江砚的声音冷淡而疏离。

“只是夫人至今未有身孕，这……万一丞相大人那边……”

“哼，”江砚冷哼一声，“她不过是我向上攀爬的垫脚石罢了。有没有孩子又如何？等我大权在握，她便再无用处。”

我只觉眼前一黑，手中的药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溅在脚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满心满眼都是震惊与绝望。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甜蜜的过往，那些深情的誓言，都不过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编造的谎言。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江砚看见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阿宁，你听我解释……”

我后退几步，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原来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另有目的。那些相遇，那些甜蜜，都是你精心设计的骗局！”

“阿宁，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

“够了！”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相信了你！从今日起，我们恩断义绝！”

后来，在我的坚持下，我们合离了。离开江府那日，天空又下起了雪。我坐在马车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江府，心中一片荒凉。曾经，我以为这里是我的家，是我幸福的港湾，如今才明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回到丞相府后，我一病不起。父亲心疼我，想尽办法为我寻医问药，却始终不见好转。我整日躺在床上，浑浑噩噩，脑海中不断浮现与江砚的过往。那些甜蜜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

江砚来过很多次，每次都被我拒之门外。我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听到他的解释，更不想再让自己受伤。

直到我病重垂危之际，他又一次来到府上。这一次，他不顾阻拦，冲进了我的房间。他跪在床边，紧紧握住我的手，泪流满面：“阿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我真的爱你啊！那些话，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说的。没有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

我虚弱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早已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挽回。

他抱着我，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温热而苦涩。我感受着他的体温，感受着他的悔恨，却再也没有了心动的感觉。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胧。

“阿宁，不要离开我……”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带着满心的伤痛与遗憾，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雪依旧在下，仿佛在为这段错付的感情，落下悲伤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