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司马昭僭越称帝,刘忠定策联吴蜀

洛阳城头彤云密布,朔风如刀,卷起残雪扑打着巍峨宫阙。太傅府内,素幡高悬,白茫茫一片,司马师灵柩停放堂中,香烛烟气缭绕不绝。堂外甲士肃立,环佩铿锵,自司马昭以降,钟会、邓艾、王昶、贾充等文武重臣,无不缟素在身,垂首侍立,偌大庭院唯闻寒风呜咽。

司马昭立于灵前,面色沉郁,目光却似幽潭深水,潜流暗涌。司马炎趋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伯父既去,神器无主,此乃天命所归之时!”言罢,他微微侧身,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中书令钟会立即会意,手捧一卷素帛,趋前一步,朗声道:“太傅新丧,天下震惶。魏室暗弱,少帝流落淮南,社稷如累卵之危。晋公(司马昭)功盖寰宇,德被苍生,臣等冒死叩请晋公顺天应人,登临大宝,以安天下之心!”

话音未落,邓艾、王昶、贾充等数十人齐齐拜倒,声如潮涌:“臣等叩请晋公登基!以安天下!”

司马昭目光扫过阶下俯首的群臣,那劝进之声如同无形的巨浪,拍打着他心中最后一丝犹疑。他沉默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悲悯与沉重:“诸公……此议断不可行!吾兄新丧,尸骨未寒,岂可……”

话未说完,立于阶下的卫将军贾充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晋公!当断则断!淮南伪帝尚存,四方观望,若再迟疑,恐生肘腋之变!此非为晋公一人之荣辱,实为天下苍生计也!”他语速极快,字字如锤,敲在司马昭心坎之上。

司马昭身形似被这言语击中,微微一晃,随即闭目,一声长叹,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唉!诸公……既为天下苍生……昭,敢不从命乎?”

登基大典仓促而就。嘉平元年元月,洛阳南宫德阳殿被仓促布置一新。司马昭身着玄黑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震耳欲聋的钟鼓雅乐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一步一步踏上丹墀,坐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座。

阶下,以钟会、邓艾、贾充为首的文武百官,黑压压跪倒一片。司马昭俯瞰群臣,冕旒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他声音洪亮,传遍大殿:“朕,承昊天之眷命,应兆民之推戴,即皇帝位,定国号曰‘晋’,建元泰始!”

新帝登基的第一道诏书,便如一道裹挟着凛冽寒气的惊雷,由快马日夜兼程,直送淮南。

寿春行宫,昔日勉强支撑起的帝王气象,此刻被这道诏书彻底击碎。殿内炭火明明灭灭,驱不散那透骨的阴冷。魏少帝曹芳手捧那份黄麻诏书,薄薄的绢纸却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双臂剧烈颤抖。

他一遍遍看着那刺目的字句——“贬曹芳为淮南王”,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和脸上。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金纸一般,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无边的惊恐与绝望,仿佛一只骤然暴露在鹰隼利爪下的幼兔。

“陛……陛下!”侍立一旁的夏侯称见状,急步上前欲扶。

曹芳却猛地一挥手,将那诏书狠狠掼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筋骨,颓然跌坐回冰冷的御座,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青白。殿内死寂,唯闻他粗重而断续的喘息声,以及牙齿咯咯打颤的细微声响。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司马昭……他竟敢……竟敢……”话语被更深的恐惧扼住,再难成句。殿外寒风呼啸,卷过檐角,发出呜呜的悲鸣,更添几分末路凄凉。

皇后甄妤悄然自屏风后转出。她一身素色宫装,发髻间只簪一枚简洁的白玉簪,面色亦有些苍白,然步履沉静,目光清亮如秋水。

她无声地走到御座旁,俯身拾起那份被揉皱的诏书,指尖拂过冰冷的绢面,动作轻柔而稳定。她并未即刻劝解,只是将诏书轻轻放在御案一角,然后伸出微凉的柔荑,轻轻覆在曹芳剧烈颤抖、冰凉的手背上。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意,无声地传递过去。

“陛下,”甄妤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穿透了曹芳心头的惊涛骇浪,“司马昭篡逆,天人共愤。然陛下乃大魏正统,承高祖、世祖之基业,岂可因一纸伪诏而自乱方寸?寿春虽小,忠勇之士犹在,陛下切勿失了人君之望。”

她的手温暖而坚定,话语如清泉流过焦土。曹芳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些许,涣散惊惧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甄妤沉静的脸上。他反手紧紧抓住甄妤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声音依旧发颤:“……朕……朕该当如何?司马昭称帝,兵锋必指淮南,毋丘俭、诸葛诞、文钦……他们……他们焉肯为朕这‘淮南王’效死?”

殿中诸臣,毋丘俭面色铁青,虬髯戟张,双目赤红,手按佩剑,怒视着殿外洛阳方向,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诸葛诞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在袍带上捻动,透露出内心的犹疑与算计;文钦则焦躁地踱了两步,目光扫过曹芳和甄妤,又瞥向毋丘俭和诸葛诞,喉头滚动,欲言又止。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绝望与各怀心思的暗流在沉默中涌动。

“陛下!”

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刘忠自班列中跨步而出,他今日未着甲胄,一身玄色深衣,衬得身姿挺拔如松。他走到殿中,对着御座上的曹芳深深一揖,动作从容不迫,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气度。

“司马昭僭号称尊,看似煊赫一时,实则根基未稳,隐患重重!”刘忠声音清越,字字清晰,响彻大殿,“其一,他弑兄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忠义之士,岂能心服?其二,其兄司马师新亡,军中旧部,难免离心。其三,司马氏虽控中原,然西蜀姜维,承诸葛武侯遗志,厉兵秣马,时刻不忘北图中原!其四,东吴陆抗,雄才大略,拥兵江表,坐观成败,岂会坐视司马氏坐大而无动于衷?”

他侃侃而谈,条分缕析,殿内诸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连诸葛诞捻动袍带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反观陛下,”刘忠目光炯炯,直视曹芳,语气转为激昂,“虽暂居寿春,然陛下乃大魏正统,名分大义在手!寿春城中,有毋丘将军赤胆忠心,有诸葛将军麾下劲旅,有文将军父子骁勇绝伦!更有末将,愿效犬马之劳!此乃数万敢战之师!”

他环视毋丘俭、诸葛诞、文钦,目光坦荡而充满力量,“陛下非是孤家寡人!”

他略一停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当此存亡之秋,陛下何不传檄天下,痛斥司马昭之逆?遣使西结蜀汉,东联孙吴,约以共讨国贼!待时机成熟,陛下自淮南提一旅之师北上,姜伯约自陇右出祁山,陆幼节自江陵渡江击其腹背!三路大军齐发,司马昭首尾不能相顾,伪晋纵有百万之众,亦必土崩瓦解!社稷危而复安,宗庙绝而重续,只在陛下今日一念之间!”

这一席话,如惊雷炸响,又如久旱甘霖,瞬间驱散了殿内弥漫的绝望阴霾。曹芳原本灰败的脸上,骤然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身子也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他死死盯着刘忠,仿佛要从对方眼中确认这并非虚幻的希望。

“刘爱卿……此言当真?蜀吴……真能与我联手?”曹芳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不再是恐惧,而是急切的求证。

“陛下!”刘忠斩钉截铁,“蜀汉与司马氏,仇深似海!东吴欲图中原,久矣!司马昭篡逆,正是天赐良机!臣愿亲为使节,凭三寸不烂之舌,西走成都,南下武昌,必说动刘禅、孙亮,与我淮南歃血为盟,共讨逆晋!此乃合纵连横,破强敌之不二法门!”

“好!好!好!”曹芳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连日来的颓唐委顿一扫而空,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他几步走下丹墀,一把抓住刘忠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刘忠的衣袖,声音因激动而变得高亢嘶哑:“刘忠!朕今日便将这身家性命、大魏国祚,尽数托付于卿!卿若能联合吴蜀,诛灭司马昭此獠,光复洛阳,还于旧都……”他深吸一口气,环视殿内诸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朕在此立誓!愿与吴主孙亮、蜀主刘禅,共尊卿为天下共主!此誓,天地为证,祖宗共鉴!”

“陛下!”毋丘俭闻言,虎目含泪,第一个扑通跪倒,声音哽咽却无比洪亮,“臣毋丘俭,愿随刘将军,为陛下效死,讨逆复国,万死不辞!”他身后的亲信将领亦随之跪倒一片。

文钦看了看跪地的毋丘俭,又看了看御座上神色决然的曹芳和卓然而立的刘忠,猛地一跺脚,拉着儿子文鸯也跪了下去:“臣文钦父子,愿听陛下与刘将军号令!”

诸葛诞眼中精光连闪,心中迅速权衡利弊。此刻大势所趋,人心激奋,他若再迟疑,必成众矢之的。他当即躬身,朗声道:“陛下英明!刘将军奇策,实乃挽狂澜于既倒!臣诸葛诞,亦愿倾尽全力,助将军成此不世之功!”诸葛靓亦紧随父亲之后拜倒。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昂,“讨逆复国!万死不辞!”的呼声此起彼伏,先前弥漫的绝望颓丧一扫而空,代之以一种破釜沉舟、同仇敌忾的悲壮之气。

甄妤静静立于曹芳身侧,望着眼前这陡然逆转的激昂场面,目光最终落在刘忠那沉稳坚毅的侧脸上。

她袖中的手,轻轻抚过贴身珍藏的那枚小小玉玺印钮——那是流亡时带出的唯一信物,冰冷坚硬。此刻,这冰冷的触感下,却仿佛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悄然滋生。

她心中默念:“天命渺渺,人心浩浩……此一线生机,或系于此人一身了。”

殿外,呼啸的北风似乎也弱了几分,一缕微弱的冬日阳光,竟顽强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斜斜照入殿内,恰好映在刘忠脚边那卷被掷于地的伪诏之上,那“淮南王”三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虚妄。

刘忠感受着手臂上曹芳那近乎痉挛的抓握力道,迎着殿内一道道炽热、期盼、审视的目光,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沉稳如磐石:“臣,刘忠,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不负诸公之望!纵使肝脑涂地,亦要搅动这九州风云,为陛下,为大魏,讨还一个朗朗乾坤!”

殿外寒风依旧,殿内却已是烈火熊熊。一道无形的战书,已从这偏安一隅的寿春行宫,悍然投向那洛阳城头新立的“晋”字大旗。龙争虎斗,风云再起,天下棋局,由此翻覆!正是:

伪诏颁来日月昏,寿春殿上起风云。龙鳞逆竖窥神器,虎帐深谋结远军。三寸舌摇吴蜀动,九天镗指洛城焚。谁言汉祚终灰烬?且看新篇血火分!

欲知刘忠如何纵横捭阖,联吴结蜀,三路大军又能否撼动伪晋根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