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谢离身子微微一僵。
但盛怀宁也只喃喃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他倾着身子听了许久,便只听到一点凌乱的呼吸声。
盛怀宁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不知道在梦中挣扎了什么,谢离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浓重的哀伤和悲痛,她紧紧地抓着衣袖,指尖攥到发白。
连偶然睡去的这一会时间里,她甚至都不是安稳的。
谢离骤然心头一疼,坐回去轻轻拍了拍她,只恍若没听见方才那句话。
盛怀宁也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来,她睁开眼的时候仍有些恍惚,待及看到昏黄的灯光和屋内陌生的陈设,她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
“我睡着了?”
她哑着声音喊了一句,谢离擡起头看她。
“嗯。”
“怎么不将我叫醒?”
她往前瞥了一眼时间,发觉已经到了戌时了。
“也没多久。”
谢离摇摇头,伸出一只手过去。
盛怀宁犹豫了一下,将手搭过去由着谢离将她拉起来。
“走吧,送你回去。”
二人并肩出了客栈,朝着京城走去。
至走到长街,路上的摊贩都在叫卖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将长街堵的水泄不通,谢离一手悄然护在她身侧避着一旁的行人,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拢在怀里,盛怀宁一擡头,头上的步摇顺着碰了一下谢离的下颌,勾起点如羽毛一般轻的触感。
她感受到谢离护在她身侧动作,轻笑了一声,倒也并未躲开。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长街,怎么瞧着谢太子是怕我丢了不成?”
她的调侃谢离听在耳边,稍稍收了动作,刚要说话,一旁急急走过来一个人。
“让开让开。”
他急着往前走,推搡之间人群涌动,盛怀宁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谢离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
温热的触感顺着肌肤一点点爬升过来,谢离笑了一声。
“丢倒是不怕丢了,但毕竟是孤自己带出来的人,若是磕着碰着伤着,回去可怎么好向盛公子交代?”
我大哥有什么需要你交代的?
盛怀宁心里嘀咕了一句,从谢离手中抽出手。
“今日你午后出来,奔波了半日还没用晚膳,索性这会长街人多,不如先寻个地方用过晚膳再回去?”
谢离如是出声说道。
人的确是比往日多一些,盛怀宁看过一眼,刚想说自己能选个偏僻的小路走过去,就见谢离仿若不经意地又说。
“也恰好商议一下明日景山的事。”
提起正事,盛怀宁犹豫一下终是点头。
“也好。”
恰好临近的地方就是临江楼,这里面大多接待一些达官显贵,所以纵然长街人来人往,这里面倒不显热闹。
二人刚要走进去,盛怀宁忽然扯了一下谢离的衣袖。
“今日太子殿下还向宫中说自己抱病在床,这晚间就出来抛头露面,只怕有所不妥吧?”
“无妨,临江楼不敢说什么的。”
却见谢离笑了一声,极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里面去。
“我自己能走。”
盛怀宁挣脱了一下,却没挣开,谢离神色自若地说。
“若是再有险些跌倒的时候,孤能拉的及时。”
盛怀宁瞥了一眼这临江楼里带上店小二总共就四个人的屋子,一时语塞。
但谢离未给她反应的机会,拉着她径自往二楼去。
仍然是上次盛怀宁去的那个雅间。
一进这个雅间,盛怀宁顿时想起上次自己醉酒后那些零碎的片段。
她抱着谢离的腰身,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委屈,讲江南,讲谢子瑾,最后甚至窝在他怀里落泪,而面前这人极有耐心地听她说过,又抱着熟睡的她回了盛府。
那些记忆一瞬间不合时宜地涌入脑子里,让她下意识顿住了步子。
“怎么了?”
谢离察觉到她的动作,回头一看,瞧见她神色漂移不定,白玉般的耳垂连着脖颈红成一片,还甚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这是想到什么了?
电光火石间,谢离福至心灵。
“今日可不敢叫酒了,不然你再喝醉,孤岂不是还要再做一次梁上君子将盛小姐送回去?”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调侃。
盛怀宁一时耳侧更红。
二人一同落座,谢离喊来店小二点了菜。
“松鼠桂鱼,葵花斩肉,桃花面,菱粉糕……”
随着谢离叫菜的声音响起,盛怀宁明显有些怔愣。
这些菜几乎大多是她那一年在江南喜欢吃的,未曾想过了一年多,谢离仍然都记得。
“别的呢?可还要什么?”
但谢离说罢,仍是担心她这一年里已经变了口味,偏过头问她。
盛怀宁轻声道。
“没有。”
话音顿了顿,她补上后半句。
“我很喜欢。”
膳食很快被小二摆上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倒也没什么太多束缚与规矩,盛怀宁一边低头吃着菜,一边与谢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景山之下既然已经确定了有魏谆的骑兵,我倒是想着我们先不必再去景山。”
“为何?”
“今日才在景山上被魏谆的人发现,我们再去景山,魏谆必然防备更甚,打草惊蛇倒是事小,若是一朝被魏谆抓着机会将骑兵换了地方,才是得不偿失。”
盛怀宁缓缓将自己的思虑说出来。
在客栈里的时候,她沉浸在盛之珩还活着的喜悦中,也未曾细想这件事,如今睡了一会清醒过来,她自是要想一个万全的办法。
如今她,谢离,盛之珩,乃至整个白国公府的目的都是毁掉这批骑兵,给魏谆致命一击,她不愿做太多无用功想一击必中,那就要好好筹谋。
盛怀宁的思虑得当,谢离低头想了片刻,轻轻点头。
“那你的想法是……”
“先去魏家别院。”
从上次她遇见盛之珩的时候,魏谆就在别院,她的暗卫传话说这一个月里魏谆已经去了别院四次。
好好的魏宫是容不下他还是作何?
竟然要一个月往这个别院去四次。
何况上次盛之珩去魏家别院,就是为了找景山下骑兵的线索,与其再去景山下冒险,不如先去魏家别院一探究竟。
先得了线索,再有准备去景山,才是最万全的办法。
魏谆这人身上藏着太多东西,前些天一直忙着养伤加上盛之珩的事,魏谆安分了几天,她倒是差点把这个人忘了。
“也好。”
谢离微微点头,一边眼疾手快地抢了她手中的杯盏。
今日随着膳食一并送上来的还有一壶酒,说是临江楼里送的,谢离拿过就将它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想到盛怀宁还是瞧了个清楚。
“少喝点,秋日天凉。”
“放心,喝不醉。”
盛怀宁歪头笑了笑。
谢子瑾是最知道她的酒量的,上次喝的酒烈些便罢了,今日可是果酒。
“果酒也少喝点,你今日出来才在山头吹了风,奔波了半日,若再喝酒,晚间该头疼了。”
谢离细心地说过,盛怀宁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他一眼。
“你连这些也知道?”
“我身上有旧疾,顾颐之前交代过这些,就多少上心了。”
谢离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中落了几分细碎的笑。
“只是我想知道……”
“什么?”
“那日晚上我送你回去,你提醒我说少喝酒,是因为念着我身上的旧疾,但我之前从未告诉过你,我身上有旧疾。”
心里咯噔一声,盛怀宁下意识攥紧了手下的木桌。
“沅沅。”
谢离将手中的筷子搁下,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神色。
那一双眼里并无试探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当真只是因为好奇,而张口想要个答案。
“嗯。”
盛怀宁被这双眼看着,下意识应了声。
“你见过我,对吗?
除了江南。”
他敢肯定自己在江南的时候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旧疾的事。
那盛怀宁是从哪知道的呢?
要么她在背地里调查过自己,要么她之前……就见过自己。
谢离想起第一次二人傅府之外遇见,她极自然地就调转了方向来求自己,衣袖中的玉佩,还有那仿佛已经思考过许久,毫不犹豫说出来的合作与试探。
她知道自己的旧疾,知道自己不是谢癸的亲生子,知道谢癸和他背地里的腥风血雨。
谢离想,这些应当并非是在后面才调查的。
不然若是如此,她当时心中揣着想法,怎么敢和自己这个“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合作,谈覆皇权,讲改旧制。
除非她在傅府之前就调查过他,或者是,见过他。
谢离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盛怀宁微微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屈着手指动了动,须臾歪头看他。
“你猜一猜,谢子瑾。”
她话说的漫不经心,谢离听罢顿时哑然失笑。
这话似乎是回答了又似乎是没回答。
猜一猜的话外意是避而不答,可都能说出猜一猜这种话了,她的答案本也不必说。
她的确见过自己,在傅府之前。
谢离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陡然激起几分波澜。
他眼中浮起几分好奇,刚要再问,盛怀宁屈了一根手指抵在他唇边。
“嘘。
谢子瑾。”
她眼尾勾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认真,往前倾了身子。
顿时二人之间只隔着咫尺的距离,谢离垂着头,那一点温软的触感就在唇边,她清浅的呼吸声几乎与他的融在一起,让谢离顿时有几分失神。
“好奇心害死人的,有些东西,未必适合你现在知道。”
盛怀宁笑了一声,随即补上后半句话。
这便是不希望他问下去了。
谢离刚想点头,顺着看向她的神色,却又忽然起了几分捉弄的意思。
他陡然伸手精确无误地扣住盛怀宁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拉的更近了些。
“若我,偏要问呢?”
盛怀宁显然想不到他如此执着,刚想随意扯了话来糊弄过去,却见谢离已经松了手,下一瞬,盛怀宁觉得头上一沉,多了个什么物件。
“别再想着这些话扯谎了,沅沅,我不问就是。”
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心中的想法被拆穿,盛怀宁难得有些窘迫,她清了清嗓子站直。
“这是什么?”
她想起谢离方才的动作,擡手一捞,将自己头上的东西捞了下来。
发现是一根极漂亮的白玉流苏簪。
上京好的白玉不多,这根簪子更是触手温凉,光泽夺目,只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玉。
盛怀宁所见的好东西不少,但看到面前的白玉簪子,还是难得怔愣了一下。
“算作昨日盛小姐留在太子府‘舍命陪君子’的答谢。”
谢离笑了一声。
他今日出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去将簪子送去盛府,谁料得了她不在的消息,才追着去了景山,这一来一回牵扯着盛之珩还活着的事,以及两人的相认,倒是等到了现在才想起来。
“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可收不得。”
盛怀宁将手中的簪子递出去,想要婉拒。
“寻常物件,还比不上盛小姐手上的镯子贵重,有何收不得的?”
谢离轻笑一声,擡手将簪子接了,又别在她头上。
“这怎么能一样?”
盛怀宁下意识反驳。
她手上的镯子是自己的,但这簪子可是旁人送的。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消遣的物什。”
谢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簪,掀起唇角反问。
“还是说……沅沅多想了什么?”
上京之中送簪子大多有些别的意思,盛怀宁见到簪子的第一眼,心中亦浮现出一些想法,但这话她自不可能承认,不然岂不是自作多情?
“没有。”
“既然没有,那便留着吧。”
谢离是吃准了她不会承认,便故意装作听不懂她话中意思,提前拦了她的话说。
盛怀宁一时语塞,只能由着他将簪子别到头上,但心中亦没几分真抵触的意思。
“走吧。”
谢离笑了一声说。
盛怀宁跟着站起身,半空的月色顺着窗棂洒进来,清辉照在她一袭浅蓝色软烟罗裙上,亦映在她玉容之上,头上的簪子衬得她更多了几分姝丽,她浅浅笑了一声,落在谢离眼中,他难得有些失神。
这一幕于当下也担得了一句秀色空绝,谢离掀起唇角低语了一句。
“沅沅美甚。”
ps:谢太子: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夸老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