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阿星把米糕往怀里一塞。

小手叉腰时,辫子扫过马库斯的棱镜盒,"啪"地撞出轻响。

"明早我就来当评委!"她踮脚够棱镜,指尖差点戳到镜面。

"现在先检查你的家伙——这镜摔地上会碎不?跟小野妹子的海浪锦似的不经造?上次他那锦,阿月轻轻一拽就抽丝,线头吊得像蜘蛛网。"

马库斯慌忙把棱镜往怀里揣。

披风的金线勾住阿星的辫子,"嘶"地扯下根发丝,飘在镜面上。

"罗马的琉璃,比汉家的瓷碗结实!"他举着棱镜晃了晃,镜片在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上次波斯商队的琉璃盏碎,是他们没包锦布——我这镜,裹着云纹锦呢,比你阿娘护你阿弟还仔细,你阿弟摔了会哭,我这镜摔了......"

"摔了就成渣!"小张撇嘴。

从怀里掏出块碎琉璃,边缘还沾着干硬的锦线。

"你看这碴,上次阿星就碰了下,'咔嚓'就裂了,跟捏破的鸡蛋似的。小野妹子的海浪锦也这样,中看不中用,昨天我见他偷偷往锦里塞硬纸撑着,一捏就塌。"

卯时的"万国锦市"刚开栅。

马库斯的摊子就被围得像收蚕的筐。

他举着琉璃棱镜,阳光透过镜片,"唰"地照在新织的"琉璃七彩锦"上——青的像溪底的卵石,紫的像熟透的茄皮,虹光在锦面滚来滚去。

看得前排的老汉直揉眼,"这光咋还会跑?"

"买锦送棱镜!"马库斯扯着嗓子喊。

披风上的金线扫过锦堆,带起阵细尘。

"这镜照天禄阁的夜光书签,能映出星星来!比西域的万花筒稀罕,比小野妹子的染锦亮十倍——他那锦,太阳一晒就褪色,跟没染透似的!"

阿罗憾在旁帮腔。

络腮胡蹭着锦面,把锦蹭出道白印子,赶紧用袖子擦,越擦越花。

"上次阿星用这镜照她的狐狸书签,"他指着白印子笑。

"狐狸尾巴都泛着虹光,跟活的似的——比你家婆娘绣的帕子好看!你婆娘绣的牡丹,瓣子都绣成圆的,哪有这光纹活泛?"

"真的假的?"王老实的女儿秀儿挤上前。

辫子甩得像小鞭子,抽在马库斯的胳膊上,留下道红痕。

"我用半袋锦芯米换块试试——米是新收的,粒儿圆,比你这锦实在,能填肚子。你这锦能当饭吃?小野妹子的锦就不能,上次他想用锦换我家的粟米,我娘没理他。"

马库斯眼睛一亮。

抓过米袋往秤上一放,秤砣"咚"地砸到底,秤杆翘得像打鸣的鸡。

"成交!"他往秀儿手里塞锦。

又递过个小棱镜,棱镜柄缠着红绳,绳结是汉家的"吉祥结"。

"拿好,照锦时离远点,别像阿星那样,把镜贴在锦上蹭出印子——她上次蹭的印,桑小娥用去渍帕擦了半天才淡,跟抹不去的墨点似的。"

秀儿举着锦跑回家。

刚到巷口就撞见小张,手里的锦被风一吹,光纹晃得小张直眯眼,他抬手挡了挡。

"这锦好看是好看,"小张捏着锦边扯了扯,线竟被拽出半寸长,像根没扎牢的鞋带。

"线太细,跟没并股的棉线似的,经不住拽。"他往自己胳膊上缠了圈云纹锦,锦面磨得起毛却没抽丝。

"上次我给阿月送线,布袋磨破了,线都没断,你这锦,怕得用绸子裹着才敢碰——比小野妹子的海浪锦还娇贵,他那锦,阿月说织的时候线都没拉紧,松垮垮的。"

秀儿往锦上泼了点水。

光纹顿时花了,像被雨打糊的画,蓝的紫的混在一块儿。

"呀!还怕水!"她急得直跺脚,辫子都散了,发丝粘在汗津津的脸上。

"比我阿弟的画还不经泼,他用墨笔画的鱼,水洒了都不晕。小野妹子的锦也怕水,上次下雨,他那海浪锦淋了点,就皱得像腌菜,他随从用熨斗熨,还烫出个洞,心疼得直跺脚。"

马库斯恰好送货路过。

扁担上的锦捆晃悠悠的,见状喊道:"傻丫头,这锦得用桑皮纸包着!罗马的金线锦都这么护着,比汉家的锦金贵!"

"金贵有啥用?"小张从怀里掏出块旧云纹锦,往石头上蹭了蹭,灰都沾不住。

"你看这锦,我娘用了五年,装米装菜都成,还能当包袱皮。你这琉璃锦,怕是揉两下就勾丝,跟阿星扯坏的桑苗书签似的——中看不中用!小野妹子的锦就是这样,好看三天,第四天就没法看了。"

王老实挑着空米担回来。

见秀儿气鼓鼓的,接过锦摸了摸,指腹沾着点米油,是刚挑米时蹭的。

"别气。"他往锦上抹了点米油,油光在锦面滚了滚,像层薄霜。

"你看,咱的米油能护锦,跟桑小娥的防染蜡似的。上次我家的《农器谱》被油浸了,用米油擦完,字还清清楚楚——比马库斯的树胶管用,他那树胶,粘书都嫌硬。"

秀儿蘸着米油往花了的光纹上涂。

涂完又泼了点水,光纹果然没再晕,像被定住了似的。

她顿时笑了,露出缺了颗的门牙,风一吹,辫子梢扫过锦面。

"比马库斯的法子管用!他那树胶,上次抹在小野妹子的锦上,硬得像浆糊,一折就裂,小野妹子气得把锦扔了,说还不如用树叶包书。"

马库斯却梗着脖子。

从货担里摸出个小陶罐,往锦上撒了点罗马树胶,胶粒在光里泛着亮,像碎玻璃碴。

"米油护不住光纹!"他用手指碾着胶粒,想抹开却粘在指头上。

"得用罗马的树胶,比你们的米油亮......"

话没说完。

阿星举着块桑葚糕跑过来,糕上的紫酱滴嗒滴嗒掉,"啪"地把糕蹭在琉璃锦上,紫酱溅得像落了串葡萄,连马库斯的披风上都沾了点。

"评委检查!"她拍手笑,辫子甩得更欢,差点甩到马库斯脸上。

"看能不能擦干净,跟我的云纹锦似的——上次我把桑葚酱蹭在云纹锦上,桑小娥的去渍帕一擦就净,比擦我阿弟的脏脸还快!我阿弟的脸,得用皂角搓三遍才干净。"

马库斯脸都白了。

抓过桑小娥刚送的去渍锦帕猛擦,帕子都擦紫了,锦面上还是留下淡紫印子,像块没洗干净的抹布,看着别扭。

"你看!"小张指着印子,笑得直不起腰,手撑在膝盖上。

"连桑葚都经不住,还敢说比汉锦强?上次阿星把酱蹭在云纹锦上,一擦就净,跟没蹭过似的。小野妹子的锦也这样,蹭点灰就洗不掉,早被他扔了!昨天我见他随从在垃圾堆里捡,还嘟囔'白瞎了好料子'。"

秀儿忽然把锦往马库斯怀里塞。

米袋也抢了回来,袋口的绳勒得马库斯手疼,他"嘶"地吸了口凉气。

"我不换了,还是米实在。"她拽着王老实的扁担,把他往巷里拉。

"爹,咱去阿月的摊子,她的稻浪锦,既能当包袱,还能给我阿弟当褥子,比这中看不中用的强——比小野妹子的破锦更强!阿月说,好锦得经得住娃踹、狗啃、水泡,才算数!"

马库斯看着手里的米袋。

又瞅了瞅带印子的锦,忽然对小张喊,声音都劈了,像被风吹破的哨子。

"你教我汉家的防染法,我把琉璃熔了掺进锦线里!"他往锦堆里扒拉,找出块没卖的,光纹在阴影里还亮着。

"定能织出又亮又经造的锦,比你的云纹还耐折腾!比小野妹子那破锦强百倍!他那锦,连阿星的狐狸书签都比不上!"

小张挑眉。

往马库斯手里塞块防染蜡,蜡里掺着锦灰,闻着清清爽爽的,像晒过的芸香。

"早说啊。"他用指甲刮下点蜡,往带印子的锦上抹,蜡一蹭就化了,印子淡了点。

"先学这招,比你的树胶管用十倍。上次阿月用这蜡,织的稻浪锦,水泡三天都没事,还能当雨衣披,比你这琉璃锦强多了。"

阿星举着桑葚糕,正往小张的云纹锦上蹭,糕渣掉在锦面,像撒了把紫米,她笑得直打嗝。

"再检查这块!"她歪着头,辫子扫过小张的胳膊。

"要是也擦不干净,我就......我就叫阿月织块比你这好十倍的!让你知道,汉家锦不光经造,还比你的琉璃锦好看!"

小张笑着躲,锦面的光纹与云纹在晨光里缠成一团。

马库斯蹲在地上,用指甲一点点刮着防染蜡往锦上抹,蜡屑落在他的披风上,像撒了层碎星。

巷口的风卷着米香飘过,混着防染蜡的清苦,马库斯忽然"咦"了声——那淡紫印子,竟真的淡了些。

"这蜡......"他抬头看小张,眼里闪着光。

"真能成?"

小张没理他,伸手去抢阿星的桑葚糕。

"别祸祸我的锦!要试就试马库斯的,他那锦,正好缺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