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离珍珠不嚼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戏谑

碎雪扑在君心殿的朱漆门上,乔瑾刚跨进门槛,贴身宫女绿萝便疾步迎上来,伸手要接她肩头的月白披风,指尖却因气得发颤而碰掉了披风上的一粒珍珠滚边。

“小主!”绿萝顾不得去捡珠子,跺脚望着殿外翊坤宫的方向,粉雕玉琢的脸蛋涨得通红,“那丽昭仪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拿您的出身说三道四?皇上宠爱您,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有本事自己去讨皇上欢心啊,成天在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她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想起刚才在翊坤宫丽昭仪那副尖酸嘴脸,恨不得立刻冲回去理论。

殿内熏笼里的银霜炭烧得噼啪响,暖雾裹着乔瑾发间的梅花香散开,她却只望着绿萝气鼓鼓的模样轻笑出声,伸手替她将歪了的丫鬟髻扶正:“好了,多大点事,值得你气成这样?”

绿萝见乔瑾语气轻松,更急了:“小主!她分明是嫉妒您得宠,才拿冬猎的事编排您!还说什么‘宫女出身不懂骑射’,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吗?”

她攥紧拳头,“要是奴婢也有位份,定要上去驳得她哑口无言!”

乔瑾接过小厨房刚送来的暖手炉,指尖触到温热的青瓷,才缓缓坐下:“你呀,就是心直口快。丽昭仪敢这么说,无非是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又眼红皇上对我的好。”

她望着窗外渐渐密集的雪花,眸光沉静,“可这深宫里,光靠出身是站不稳的。去年冬猎她脱靶的事,不也成了笑柄?”

绿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小主是说……您是拿这事怼了她?”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乔瑾呷了口暖茶,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睫,“丽昭仪越是想拿出身压我,我越不能露怯。她不是想看我在猎场出丑吗?”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茶盏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我偏要让她看看,宫女出身又如何?论骑射,我未必输给她。”

绿萝眼睛一亮:“小主是想练骑射?可这才刚入冬,天寒地冻的……”

“正因如此,才要提前准备。”乔瑾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库房取那副皇上赏的女式弓箭来,明日一早,陪我去御花园的演武场。丽昭仪不是等着看笑话么?”

她望着窗外飘摇的风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偏要在冬猎场上,让她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绿萝被她的气势感染,重重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要是那丽昭仪再敢找茬,奴婢……奴婢就跟她理论去!”

“理论无用。”乔瑾摇摇头,伸手替绿萝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在这宫里,拳头硬才是真道理。她既然拿骑射说事,那我就用箭术堵住她的嘴。”

她顿了顿,想起君景珩前日在御花园亲自教她握弓时的眼神,那里面有耐心,有期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何况……皇上也希望我去。”

夜色渐深,君心殿的烛火映着窗上的冰花,乔瑾展开一张南苑围场的舆图,指尖划过标注着密林与湖泊的区域。

绿萝捧着擦得锃亮的弓箭进来时,正看见她家小主盯着舆图出神,烛火在她眼底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像藏着整片雪原的星光。

“小主,您看这围场……”绿萝凑近了些,“听说深处有黑熊,会不会太危险了?”

乔瑾指尖停在舆图西北角的“落雁坡”上,那里画着几丛茂密的灌木。“危险的从来不是野兽。”

她轻声道,目光扫过舆图上代表各宫嫔妃营帐的标记,“是人心。”她抬眸看向绿萝,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这场冬猎,我不仅要去,还要赢。丽昭仪想让我出局,那我就让她看看,挡在我面前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卷着枯枝拍打窗棂,却掩不住殿内陡然升起的锋芒。

绿萝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只觉得自家小主此刻的眼神,像极了去年冬日里,那支穿透风雪、正中白狐咽喉的利箭——冷静,精准,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日头偏至中天,碎雪已停,淡金色的阳光透过乾元殿雕花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乔瑾刚将最后一支玉簪别好,殿外便传来周公公尖细的唱喏声:“宸嫔娘娘,皇上唤您去乾元殿用午膳呢。”

绿萝连忙替她理平蹙金裙摆上的褶皱,乔瑾点点头,踩着覆了薄绒的花盆底鞋,随周公公穿过九曲回廊。

殿内熏着昂贵的龙涎香,暖雾氤氲。

君景珩正立在紫檀木雕花盥洗架前,由小太监伺候着净手,玄色常服袖口露出的一截雪白里衣,衬得他指尖修长如玉。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来,目光掠过乔瑾微冻的鼻尖,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乔瑾依礼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君景珩擦着手,示意旁边的宫女,“给宸嫔娘娘净手,仔细水凉。”

温热的合卺酒混着玫瑰露的香气漫开,乔瑾垂眸任宫女伺候,余光却瞥见君景珩目光落在她指尖,那里似乎还留着今早练箭时磨出的薄茧。

膳桌早已摆满精致菜肴,翡翠虾饺、芙蓉鸡片、水晶肘子……热气腾腾。

君景珩示意她坐在身侧,亲自替她布了一筷糟溜鱼片:“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学的苏式做法。”

乔瑾刚拿起银筷,便听他忽然开口,语气漫不经心,眼底却带着一丝探究:“听说今早,你在皇后宫里,与丽昭仪‘聊’得很热闹?”

筷子顿在半空,乔瑾抬眼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那里面分明映着她方才的窘迫。

她抿唇一笑,将鱼片送入嘴中,舌尖尝到清甜的滋味,才慢悠悠道:“不过是些家常话,让皇上听了笑话。”

君景珩放下玉箸,身子微微前倾,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家常话?”

他挑眉,语气带着戏谑,“朕可是听说,有人笑你不懂骑马打猎,还拿你出身说事?”

乔瑾心头一跳,没想到这事竟这么快传到他耳中。

她垂下眼,用银匙拨弄着碗里的鸽蛋羹,轻声道:“不过是姐姐们闲聊罢了,皇上日理万机,何必为这些小事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