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离珍珠不嚼

第一百四十九章 噩梦

掌灯时分,君景珩才从乾元殿回来。

他身上还带着墨香与寒气,一进门便挥退了众人,径直走到乔瑾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声音是难得的温和:“还怕吗?今日是朕不好,该让你带更娴熟的侍卫。”

乔瑾摇摇头,看着他眼底的倦意,轻声道:“陛下忙公务要紧,臣妾没事了。”

君景珩叹了口气,替她拢了拢披风:“今日那马受惊得蹊跷,朕已让羽林卫去查了。你且安心休养,别胡思乱想。”他又坐了片刻,叮嘱了绿萼几句,便因还有急务要处理,匆匆离开了君心殿。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乔瑾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

白日里的惊惧尚未完全散去,可这铺天盖地的关心与赏赐,却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小主,珍婕妤来了。”绿萼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珍婕妤身着一袭月白绣玉兰的宫装,未施粉黛,手中却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带着两个宫女款步而入。

她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一见到乔瑾便快步上前:“妹妹可好些了?我一下晚膳就赶来了,瞧你这脸色,还是这么苍白。”

说着,她亲自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百合莲子羹:“这是我亲手炖的,放了些凝神的合欢花,你尝尝看,或许能睡得安稳些。”

乔瑾连忙起身行礼:“有劳姐姐挂心了。”

珍婕妤扶她坐下,握着她的手,指尖微凉:“说什么劳不劳的,咱们姐妹在这宫里,本就该相互照拂。今日那事……真是太吓人了,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呢?我听宫里的小太监说,那马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蹄子底下还踩着个带铃铛的布偶?”

她语气随意,眼神却仔细观察着乔瑾的反应。

乔瑾端起莲子羹的手微微一顿,低头吹了吹热气,声音有些发闷:“我也不知道,当时只觉得马突然就立起来了,等回过神来,已经摔在地上了。”

她没提那布偶的事,也好似没有听出来珍婕妤这故意试探的意思。

珍婕妤“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轻敲着桌面:“是吗?可真是奇怪。妹妹你刚得陛下看重,这宫里眼红的人可不少……”

她话锋一转,又换上温和的笑容,“不过妹妹别怕,有陛下护着你,还有我呢。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憋着。”

她顿了顿,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今日各宫都送了补品来,妹妹可还习惯?我瞧着皇后娘娘送的那阿胶不错,正好给你补补气血。”

乔瑾抬眼看她,珍婕妤的笑容依旧温婉,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乔瑾忽然明白了,这看似关切的探望,何尝不是来探听口风的?

探听她是否知道受惊的内情,探听皇帝对这事的态度,甚至探听各宫送来的“心意”,她是否领会。

“多谢姐姐关心,”乔瑾垂下眼帘,舀了一勺莲子羹送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各宫的心意,臣妾都领了。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胃口,等好些了,定会一一答谢。”

她刻意避开了关于布偶和受惊原因的话题,只将话头引到客套的感谢上。

珍婕妤见状,也不再追问,又说了几句让她安心休养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乔瑾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说:这宫里的事,从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殿门关上的那一刻,乔瑾手中的汤勺“叮”的一声掉在碗里。

她看着桌上珍婕妤留下的莲子羹,又想起白日里那匹受惊的马,以及各宫纷至沓来的补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要不是她还有上辈子的记忆,恐怕这回还真的就中招了。

上一世虽然不是自己被设计陷害,但是上一世曾有一个嫔妃,当时在后宫被皇上宠爱,可谓是深受皇上宠爱。

但是谁能想到每过半个月,她当时也是因为骑马而摔断了腿。

皇上的宠爱就如流水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嫔妃叫什么名字,她当时就已经被禁足了,只听宫女说过这事,但那嫔妃的名字她还从未曾得知。

绿萼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道:“小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乔瑾摇摇头,思绪慢慢的收回,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或许性子憨直,不擅权谋,但并不蠢。

皇帝的过度关心,皇后与各宫的殷勤,还有珍婕妤话里话外的试探……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她怕下一次的“意外”,可能就不是摔下马这么简单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礼盒,也照亮了乔瑾眼中渐渐凝聚的警惕与茫然。

夜深人静,君心殿内只余一盏昏黄的琉璃灯,在屏风后曳曳轻晃。乔瑾卸去钗环,和衣躺在锦被中,却迟迟无法入眠。

白日里马蹄踏碎青石的声响、宫人惊惶的呼喊,如同细密的针,反复扎着她的神经。

她强闭着眼,试图将那些画面挤出脑海,可意识刚沉入朦胧,一阵尖锐的马嘶便猛地撕裂了夜色。

梦境中,她仍骑着那匹雪白的玉骢马,在御花园的回廊间缓行。

阳光和煦,落英缤纷,一切都与白日无异。

忽然,马腹下窜出一团黑影,伴随着“叮铃”一声脆响,玉骢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在半空中划出狰狞的弧线。

她惊呼着拽紧缰绳,却只摸到一手滑腻的马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地面的青石板急速逼近,带着冰冷的恶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与自己破碎的尖叫……

“啊!”

乔瑾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直到看到床头那盏熟悉的琉璃灯,才惊觉自己已从噩梦中挣脱。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小主?”外间的绿萼被惊醒,连忙点了灯跑进内室,见乔瑾脸色惨白地坐在床上,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颊上,吓得慌忙放下灯盏,“您又做噩梦了?”

乔瑾颤抖着伸出手,抓住绿萼的衣袖,指尖冰凉:“马……那匹马……”她语无伦次,眼前仍晃动着马蹄扬起的尘土,“它又惊了……”

绿萼连忙取来帕子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柔声安抚:“没事了小主,是梦,只是个梦……您看,这不是在君心殿吗?”

她扶着乔瑾躺下,又往她身边塞了个暖炉,“奴婢守在您床边,您好好睡,不会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