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离珍珠不嚼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补品

李忠公伏在地上,额头磕着青砖:“陛下……陛下说丽昭仪底下的宫女在瑾嫔骑射的马中做手脚,意图想要陷害宸嫔,人证物证俱在,龙颜大怒,当场便下了禁足令,还斥责丽昭仪‘管教不严’……至于瑾嫔娘娘,据说在御前哭得梨花带雨,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皇上龙颜大怒,派人去查君心殿的……”

“管教不严?”淑妃瞳孔骤缩,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只让那嬷嬷“提醒”瑾嫔留意殿中的人,何曾让她去搜什么字据?丽昭仪做事向来谨慎,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除非……

除非瑾嫔背后有人指点,而且下手极快,快到丽昭仪都没来得及反应!

“是哪个嬷嬷教她的?”庄妃的声音冷得像冰,“瑾嫔宫里那个新来的张嬷嬷,是不是你安排过去的人?”

李忠公打了个寒颤,连忙回道:“是……是奴才上月安插的,本想让她瞧着时机递话,可……可奴才绝没让她去搜什么字据啊!小主,那张嬷嬷是京郊李家的远亲,素来还算稳妥,怎会……”

“稳妥?”淑妃冷笑一声,在殿内来回踱步,裙摆扫过地上的月光,划出急促的弧线,“若真是稳妥,怎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丽昭仪是什么人?她若被禁足,第一个怀疑的是谁?!”

她猛地停住脚步,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朝阳殿与福宁宫虽隔着几重宫墙,此刻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视线穿透过来,带着怨毒与冰冷。

丽昭仪何等聪明,上次御花园偶遇时,她那番“好心提醒”本就留了痕迹,如今出了这等事,丽昭仪岂会善罢甘休?

“小主,您别慌……”挽月连忙上前,想为她披上外衣,“说不定……说不定是瑾嫔自己想邀功,故意闹大了呢?”

“邀功?”淑妃接过外衣,指尖却依旧冰凉,“瑾嫔那点心思,连宫门都迈不出去,若没人在背后教她如何找证据、如何在陛下面前措辞,她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李忠公:“你快去!立刻去查两件事——第一,瑾嫔宫里的张嬷嬷,这几日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有没有其他宫的人去找过她;第二,看看皇后娘娘或者贤妃娘娘宫里,这两日有没有异常动静!”

“奴才遵命!”李忠公不敢怠慢,连忙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等等!”淑妃又叫住他,眼神锐利如鹰,“记住,此事必须悄无声息,若走漏了半点风声,仔细你的皮!还有……”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阴鸷,“派人盯着朝阳殿,丽昭仪被禁足,她宫里的人总要出来采买物件,看看有没有她的心腹在暗中活动。”

“是!”李忠公应声退下,脚步声消失在殿外。

暖阁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晚香玉的香气依旧浓郁,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庄妃走到窗边,望着那轮被薄云遮蔽的残月,眉头紧紧蹙起。

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本想借瑾嫔之手,让丽昭仪吃个暗亏,挫挫她的锐气,顺便挑起她与贤妃的争斗,自己好坐收渔利。

却没想到,这把火烧得如此之旺,直接将丽昭仪逼入了绝境。

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是瑾嫔真的得了高人指点,还是……另有其人想借此事来搅乱后宫,甚至……将矛头引向她?

庄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狠戾。

不管是谁,敢在她的计划里插手,就得付出代价。

而丽昭仪那边……她必须尽快撇清关系,甚至……要让丽昭仪相信,这一切都是瑾嫔自作主张,或是另有仇敌所为。

“挽月,”她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去取一套素净些的衣裳来。明日一早,我要去朝阳殿外‘探望’一番,做戏,也要做全套。”

挽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应道:“是,小主。”

淑妃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缓缓勾起唇角。

这后宫的水,从来都不是她能独自搅动的。

既然有人想浑水摸鱼,那她便将计就计,看看这潭水里,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只是丽昭仪这头被激怒的困兽,一旦挣脱束缚,怕是最先咬向的,就是她这个“近在咫尺”的“仇敌”了。

夜色更深,景仁宫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淑妃眼中深不见底的算计与警惕。

一场由禁足引发的暗流,正在后宫的阴影里悄然涌动。

暮色漫过宫墙时,乔瑾被内侍扶着踉跄踏入君心殿。

她身上的骑装还沾着草屑,鬓边的珠翠散了大半,一张素白的脸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因受惊过度而微微发颤。

随侍的宫女绿萝捧着刚绞好的热帕子追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小主,快擦擦,仔细着凉……”

乔瑾没接帕子,只怔怔地坐在软榻上,指尖还在无意识地颤抖。

白日里那匹受惊的白马突然人立而起,马蹄声与惊呼声混作一团的画面,仍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娘娘,乾元殿的人又来了!”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殿,“这次是周总管亲自来的,抬了四抬食盒,说是陛下吩咐的,参茸燕窝、固本培元的补品,一样不少!”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推开,内务府的太监们鱼贯而入,将描金食盒依次摆在廊下,打开来便是扑鼻的药香与甜腻气息。

白玉碗盛着的冰糖雪蛤炖燕窝还冒着热气,赤金托盘里码着整支的老山参,更有罕见的紫河车固本膏,样样都是滋补圣品。

周总管佝偻着腰,堆笑道:“瑾嫔娘娘受惊了,陛下在乾元殿批奏折,心里记挂着您,特意吩咐奴才们每隔半个时辰就送一趟,说是务必让娘娘养足精神。”

这阵仗惊得殿内宫女太监都屏息凝神。

绿萼连忙上前谢恩,乔瑾却只是茫然地抬了抬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掠过后宫。

坤宁宫里,皇后正对着账本蹙眉,听闻此事,手中的翡翠护甲轻轻叩了叩桌面,沉吟片刻,对身边的掌事宫女道:“去库房取两盒上好的东阿阿胶,再备一瓮百年野山参炖的鸡汤,给君心殿送去。陛下既如此上心,我这做皇后的,也该尽些心意。”

皇后的补品刚送走,各宫的动静便跟着来了。

贤妃素来与乔瑾无甚交集,此刻也遣人送了两株南海珍珠粉;素来低调的容嫔让人抬了一架玉屏风,说是“挡煞安神”;便是连之前与乔瑾有过嫌隙的丽昭仪,虽被禁足在朝阳殿,也托心腹送来了一支安神的沉水香。

一时间,君心殿的廊下堆满了各宫送来的礼盒,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