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难得的笑容
冰冷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七百精锐便已被硝石粗粗处理过的,塞进密实的皮囊,再用坚韧的皮绳牢牢系在马鞍两侧。′齐¨盛.小,说?网, `追?最?新^章_节?
沉重的包裹随着马匹的起伏晃动着,血水渗出,顺着马腹滴落在覆着薄雪的枯黄草甸上。
霍成疾鞭梢直指东北偏北,声音在冷风中炸响:“弟兄们!看到前面那座雪山了吗?翻过它,就是女真!咱们的活儿还没完!加把劲,走!”
“诺!”七百人齐声应喝,疲惫却坚定。
寒风如同刀片般扑在脸上,雪深没蹄,冰滑难行。
每一步都像在深水里跋涉,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越收越紧。
终于,在半山腰一处勉强能避风的巨大岩壁下,霍成疾猛一勒缰,座下骏马喷着粗重的白气停下。
“吁——!”他环视队伍,目光尤其在队伍末尾那个单薄身影上顿了一顿,高声道:“老张头,看看这鬼地方能不能歇歇脚?大伙儿实在走不动了!捡柴,烧水!两个时辰,喘口气!”
一个满脸沟壑、手脚麻利的老兵立刻应声:“将军放心!这山壁凹角,风小!兄弟们,搭把手,冻死个球了!”
众人如蒙大赦,七手八脚地清出一片空地,四处搜寻枯枝败叶,哆嗦着好不容易点起几堆小小的篝火。
冰凉的雪在头盔里吱吱作响,慢慢化成珍贵的开水。
左丘刚坐下,就有一位士兵端着热水来到了他面前:“左先生喝点热水,暖一下身子。*x/s~h·b-o?o!k/.\c?o-m′”
左丘抬眸,道谢急忙接过热水:“多谢!”
长时间的奔袭让左丘的身体很是吃不消,但眼下只能硬撑着。
火光跳跃,映亮一张张冻得发紫、沾着血污与雪沫的脸庞。
“左先生……”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敬畏和期待,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是之前那个总是好奇左丘故事的小伍子,
“这……这雪山白茫茫的,像不像您说的天宫啊?那大闹天宫的猴子,后来真被佛祖压山下了?”
他咽了口唾沫,“那山……有咱们爬的这座大不?”
瞬间,所有布满血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暖源,齐刷刷地望向裹紧厚裘、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闭目喘息的黑发少年。
“是啊先生,给俺们讲讲吧!憋闷得慌!”一个粗壮的老兵搓着手,咧嘴笑道。
“解解馋!天天不是砍人就是被追,脑子都快木了!”
左丘睁开眼,看到一张张写满期待、因严寒和疲累而扭曲却依旧生动的面孔。
他苍白的脸上,那一丝强行压下的憔悴渐渐化开,心底涌起一股酸涩又暖和的细流。
在这绝境之地,这微不足道的故事,竟是唯一的慰藉。
他清了清干涩发紧的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这雪岭嘛,自然比不上天宫……不过,说起那齐天大圣被压的五指山……”
他故意顿了顿,小伍子和其他几个年轻士兵立刻伸长脖子,紧张地盯着他。~e~z?k/s,w·.?n~e^t*
“……那可大有说法!”左丘微微一笑,火光将他眉宇间的沉郁柔和了几分,
“那是如来佛祖翻手一压,凝聚了无边佛力的五指金山!孙悟空神通广大,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却终究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
他开始描述那光怪陆离的仙界,讲述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如何渴饮铜汁铁丸,形容那被束缚五百年的桀骜不驯……
士兵中时不时传来低语声、惊叹声:“乖乖!佛祖的手这么大?”、还有压抑的笑声:“这猴子,饿急了连铜都啃?哈哈!”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雪坡上飘荡,仿佛连呼啸的寒风都暂时退却了几分。
霍成疾原本正沉默地擦拭着刀柄上粘稠的血块,目光抬起,恰好捕捉到火光下左丘嘴角那抹极其罕见、放松的笑意。
霍成疾擦拭的动作明显一滞,自己脸上那刀削斧刻般的严峻线条,也不自知地柔和了许多。
“这小子,原来也会这样笑?真他娘稀罕!认识这么久,这怕是头一回吧?”
这难得温暖的气氛像是点燃了左丘心底一丝微弱的火苗。
他目光扫过身边一个个在讲述中咧着嘴、豪放不羁的汉子,心中长久以来的念头忽然压不住了。
“诸位兄弟……”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试探性的、罕见的羞赧,
“听了你们战场上的勇武,我心向往之……待此间事了,诸位若有闲,可否……点拨一二?教我这弱质书生练练筋骨?”
左丘话音未落,篝火旁瞬间炸开了锅!
“先生想练武?!”那粗壮的老兵“噌”一下站起来,嗓门洪亮震得岩壁嗡嗡响,
“好事啊!天大的好事!来!让俺老疤先教您两手!看到没?劈柴刀法!刚猛!”他当场就比划起来,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老疤你那两下子劈柴还差不多!先生,您想学真功夫,得学俺们的近身步战缠斗!稳当!耐摔打!”另一个精瘦的汉子挤上前来。
“都起开!先生这般人物,要么不练,要练就得帅!学俺的刀!”又有人嚷道。
热情瞬间包围了左丘,甚至有人作势要拉他起来。
左丘也来了兴致,笑着被老兵老疤拽了起来:“好!就学劈柴……哦不,学老疤你的刀法!来,指教!”
老疤精神大振:“先生看好了!这起手式,讲究力从地起,腿要……”他猛地一个力劈华山的架势,下盘极稳。
左丘学着他的样子扎了个极不标准的马步,手里虚握,吃力地往上劈砍。
仅仅三次!
左丘的脸迅速从好奇涨红,变为煞白,呼吸变得如同破风箱般急促,身体摇晃,一个不稳,“噗通”一声坐回了冰冷的雪地,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连连摆手:“慢……慢些……”
篝火旁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左丘粗重的喘息和篝火的噼啪声。
老兵们相互看了一眼,都明白了。
老疤脸上的兴奋瞬间变为一抹复杂的尴尬和了然。
他没再去扶左丘,反而蹲下来,粗糙的大手在左丘单薄的后背上极其轻缓地拍了两下,声音低沉而诚恳:“先生……别……别见怪啊。是俺心急了。”
“您这身子……跟咱们这些地里刨食、泥里打滚、吃惯了风霜的糙汉子真不一样。现在硬上劲儿练,真不行,容易伤了底子啊。”
旁边一个一直沉默、须发花白的老军士老李头叹了口气,接口道:“老疤说得在理。先生,您骨头太轻,肉太薄了。
“习武是个十年磨剑的功夫,您眼下第一要务,是得把身子骨……养扎实喽!多吃!多吃肉!好好睡!把底子夯瓷实了,比啥都强!”
左丘坐在雪地里,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那一双双眼睛里纯粹的关切、善意和一丝无奈的惋惜,没有半分轻视。
他深吸一口寒气,冻得咳嗽两声,却露出了一个坦然的苦笑:“是左丘不自量力了……多谢诸位兄弟肺腑之言。”
“待回到关内,我定顿顿有肉,把自个儿塞成个‘铁桶’!养好了筋骨,再来向各位兄弟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