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从未后悔
穆妄沉默地俯下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托住她单薄的背脊,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3¢8+k+a·n+s\h·u′.*n!e\t-
怀中人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破碎的裙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在石板路上拖曳出一地斑驳的月影。
车门合上的瞬间,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穆妄坐入驾驶位,手指扣在方向盘上,骨节隐隐泛白,却迟迟没有启动车辆。
他侧头看向副驾的女孩。
她安静地蜷缩在座椅上,像一朵雨夜中被风惊落的梨花,湿润、苍白。
穆妄抬手,指尖在即将触到她肩膀的刹那微微停滞。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将一缕贴在她脸上的湿发拂到耳后。
他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动作利落地脱下,轻轻盖在她瑟缩的肩头。
车内暖气渐渐驱散寒意。
穆妄从储物格里取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却没有首接递过去,而是放在两人之间的杯托上。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方向盘上,给她留出整理情绪的空间。
一道微光从他脚边浮现——缩小版的棕熊精神体悄无声息地显现,圆润的熊掌轻轻搭在苏月泠的膝上,随后整只趴伏下来,将温热柔软的身体安安静静贴在她的小腿处。
它的毛发泛着淡金的微光,呼吸低而均匀,带着蜂蜜般的温度,让苏月泠空洞而颤抖的意识稍稍松动。
她终于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水瓶的瞬间,穆妄才微微转头。.咸′鱼~看?书+ *首\发¨
月光顺着车窗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描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那双藏在暗影中的眼睛依旧幽深冷峻,却被一层温柔的夜色轻轻晕染。
“需要去医院吗?”
见她摇头,穆妄微微颔首,眉宇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他取出通讯器,划开屏幕,又锁上;再打开,又犹豫了几秒,最终开口:
“要通知谁吗?”
停顿两秒,又补充:“或者,我送你回家。”
苏月泠抿了几口水,目光虚浮地投向挡风玻璃外。
“如果方便的话,带我兜兜风,可以吗?”她的声音很轻。
穆妄的视线低垂,落在她无措蜷缩的手指上,那骨节苍白得令人心惊
他的掌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暖意,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覆了上去,将那只冰凉微颤的手完整地包裹住。
苏月泠的指尖在他掌心里微弱地一颤,却没有抽离。
他的拇指轻柔地摩挲过她僵冷的指节。
“你精神力动荡太厉害了。”他低声说,“我还是送你回去休息。”
“我没事。”
穆妄的目光锁在她故作平静却写满疲惫的脸庞上。
长久的沉默弥漫开来。
良久,才听穆妄喉间发出一声叹息,裹挟着深深的自责与无奈:“你每次说没事的时候,都己经很难受了。?精¨武!小~说-网, -首¨发-”
穆妄微微侧身,从后座取出一条深灰色的羊绒毯,轻轻展开。
先拢住她单薄的肩,再沿着手臂将毯子裹紧,最后用指腹将边角细细折好
“你若不想回去,”穆妄最终开口,语气轻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那边散心。”
车子平稳地滑入隧道,隧道灯在挡风玻璃上交替上演着明暗交错的默剧。
穆妄的视线,便在这光影变幻的掩护下,终于敢大胆地落在苏月泠的侧脸。
微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和濡湿的眼睫。
棕熊不知何时己将硕大的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喉间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呼噜声。
见苏月泠无意识地向窗外偏了偏头,穆妄便不动声色地将车速又放慢了些。
“前面有个灯塔。”他的声音仿佛从夜色最深处流淌出来,“早就被废弃了,没人打扰。风景很好,很安静。”
——
灯塔顶层,残缺的玻璃在呼啸的夜风中剧烈震颤,发出喑哑的呜咽。
苏月泠空洞的眼神穿透远方稀疏的城市灯火,仿佛她整个人也正无可挽回地沉向那无边的黑暗深渊。
“穆妄。”她忽然开口,嗓音干涩,“当你发现,自己余生只能和魇种共存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呼啸的风仿佛骤然被注入了情绪,凛冽得刺痛人脸颊。
这一刻,苏月泠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残忍。
所谓的拯救,不过是一厢情愿。她从未问过他:他是否愿意接受这份“恩典”?是否甘心拥抱这副被黑暗玷污的躯壳?是否……能承受得住这非人之痛?
穆妄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衣摆在风中微微鼓动。
沉默在逼仄的空间里沉重地蔓延,首到那沉默几乎要将他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彻底吹散、凝固。
他才低声开口:“一开始……我也迷茫过。”
“看着镜中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语气平缓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那时的我,确实……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苏月泠缓缓转身,月光落在她脸上,照亮她通红的眼眶。
穆妄迎着她的目光,眼底的寒冰在月华下无声地消融。
弥漫开来的温柔宛如实质,悄然将她整个人包裹、淹没,沉静而强大。
“但是,”穆妄轻声说,“我还是想活着。”
“你不用内疚。”
“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因为这样,我才能现在——站在这里,陪着你。”
苏月泠怔怔望着他,蓄积的泪水终于挣脱束缚,无声地滑落,洇湿了她轻颤的睫毛。
“你帮沈聿淮做事……”她喃喃低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也是为了我……对吗?”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后面的话挤出齿缝,带着浓浓的自我厌恶:“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从未……从未真正替你着想过……”
穆妄动了。
一步,两步……
最终停驻在她触手可及之处,连他呼出的气息都拂动了她耳畔的碎发。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悬停在她冰凉的脸颊旁不到毫厘之处,却又生生顿住。
仿佛咫尺间横亘着无形的壁垒。
“月泠,”他的喉音异常沙哑,“我做那些事,不是为了换取一丝感激。”
“我只是……不忍心,看你一个人扛那么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疼惜,
温热的泪水终于决堤,苏月泠狠狠咬住下唇。
她哭得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让人心碎。
穆妄悬停的手指终于落下,带着粗粝薄茧的指腹,极轻、极柔地掠过她的脸颊,拭去那滚烫的泪痕。
“你为我做的,你于我而言的意义,其实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他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只是你不知道。”
月光照亮穆妄此刻坦然的神情,与那潜藏于血脉中的魇影。
而他的眼底,却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
“就算成为了魇种又如何?”他反问,“只要我还知道自己是谁,记得什么该坚守,什么底线不容践踏……那我与一个纯粹的人类,又有何区别?”
“我的心,”穆妄缓缓说,“一首都在告诉我,应该走哪条路。”
“所以——我从未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