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遇刺
十日后,晌午,晋王府御车停到了璇玑府门口。
武芙蓉在绿意的搀扶下下了车,缓步走向大门。
一进去,便能看到各自忙碌的同僚,步履匆匆,面上或焦急或忧虑,怀中抱着的也不再是各类公文卷籍,而是自己的细软。
陈知危在诸人之中,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眼看到武芙蓉,下意识便大声道:“阿武?”
武芙蓉抬了脸,报以微笑,点了下头道:“三哥。”
她的声音实在轻,不过陈知危知晓她自是问候,便快步走到她跟前,一启唇本想说话,但打量着她,心情难言,反倒无话可说。
这么久过去了,这还是她头一回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当日所发生之事无疑成了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虽然无人提及,但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谋士不比其他,本就是在拿命博前程,所以会尤其重视身家性命,何况一些家中有妻小的,更会敏感异常。武芙蓉若为男子,他们大可拥护结盟,甚至向晋王集众进谏。可她偏偏是个女儿身,听说过士为知己而死,没听说过士为女子而死,这一不小心付出的可就不止一条小命那么简单,还有身后清誉。
没人敢,没人愿意。
时光静悄悄过去,武芙蓉同陈知危对视片刻,忽而噗嗤一笑,轻声道:“三哥成哑巴了不成?刚刚还知道喊我一声,现在见到我,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知危这才回过神,连忙开口:“太久没见你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你……似又清瘦不少。”
“罢了罢了,还是由我开这个头吧。”武芙蓉无奈一笑,看着他手里的包裹,又扬了下巴,对准其余众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璇玑府要搬地方了么,我怎么一点消息没听见。”
陈知危哑然失笑,笑中带有无尽苦意,往前走了两步,离武芙蓉近了些,小声道:“过去十日里,我们私下都被东宫的人挨个找过,其意可想而知,然离二郎归来还需要不少时候,总不能任其下去,今早上我们几个烧龟壳,得出来个潜字,阿武自懂。”
武芙蓉挑了眉梢,饶有兴致道:“潜?”
陈知危点头:“所以,商量了一二,决定收拾包裹,能回家的回家,能回老家的回老家,一切都等殿下回来再做定夺,此时璇玑府,的确不是个久留之地,躲远点反倒能保大局。”
武芙蓉点头:“的确,晋王不在京,东宫难免躁动。”说完话锋一转,抬眼看陈知危,“不过三哥,东宫现在可正乱着呢,那位却还有余力将手摸到璇玑府来,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会不会晋王离京是他一手策划,之前一切都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此时吞并璇玑府?”
“吞并”二字太重,将陈知危听得脸色一沉,断然道:“想必不会,太子性情谨慎,使不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这不是他的作风。”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埋下,便极容易生根发芽。
陈知危当即召集众人,先放下细软进议事厅重新商议归家事宜,不急在这一时。
武芙蓉随他们一同进去,走到门口那刻,她的双腿活似灌铅一般,拔都拔不起来,掌心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历历在目,像有只手拿刀刻在了她的骨头上,只要她还活着,有呼吸有血肉,那一日便是她此生难过的坎。
事实上,从下了马车看到璇玑府三个字起,她就在硬撑,直至现在,始终在硬撑。
陈知危看出她异常,终是不忍道:“阿武,且莫入内,等我将商议结果告诉你便是,先去偏室小坐休息罢。”
武芙蓉强扯了扯唇,咬字轻巧:“没什么的三哥,我已经忘了。”
说完,抬腿入内。
这一商讨足足讨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已经西斜。
结果两相并立,有愿意遵从卦象回家避开的,有愿意留下看东宫究竟意欲何为,好给晋王通风报信的。走的走留的留,分别不可避免。
想到要有些日子不见,便有人提议,一起去吃好好顿酒,就当是暂时的散伙饭。
众人并肩多年,硬是没想到会因为这样一桩看似简单的关口乱了阵脚,颇有些想不透其中蹊跷,正好借酒消愁,便一一应下。
去的地方没别的,还是西市,西市酒坊最多,酒最好。
武芙蓉随之前往,小饮了几杯,听文人醉后吐狂言,也算颇有意思。
酒楼里没别的宾客,几乎被他们这片人给包场,有些喝尽兴了,还会跑中央拿着扇子当剑舞,惹周围人轰然大笑,笑完揶揄难看。
武芙蓉亦跟着笑,恍然中,她感觉好像回到了过去,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同他们这些大男人一伙,跟着裴钰到处跑,打仗平乱捶蛮子,一天到晚什么刺激干什么。夜里找不到地方睡觉,就寻片旷野露宿,点燃大簇篝火,围着火烤肉喝酒,唱歌跳舞。
闭门鼓响起,惊碎满场余梦。
喝酒的不喝了,跳舞的不跳了,猜拳耍酒疯的也不耍了,各自搀扶着往外走,借着晚霞余晖,依稀辨得回家的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有个醉醺醺的家伙喃喃咏起。
武芙蓉抬头看向天际灿烂光芒,那种万物尽敛前盛放到极致的美,她有好久没认真欣赏过了。
以前怕天黑,因为天黑之后最容易被敌军突袭,她能赖以为命的东西太少,除了这颗脆弱的头脑,便是身旁的少年。
后来怕天黑,是因为裴钰天黑会到她房里,不管她愿不愿意。
武芙蓉闭了眼,后知后觉想起来,她明明生性是喜欢黄昏的,因为黄昏的校园最美武芙蓉点头:“的确,晋王不在京,东宫难免躁动。”说完话锋一转,抬眼看陈知危,“不过三哥,东宫现在可正乱着呢,那位却还有余力将手摸到璇玑府来,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会不会晋王离京是他一手策划,之前一切都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此时吞并璇玑府?”
“吞并”二字太重,将陈知危听得脸色一沉,断然道:“想必不会,太子性情谨慎,使不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这不是他的作风。”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埋下,便极容易生根发芽。
陈知危当即召集众人,先放下细软进议事厅重新商议归家事宜,不急在这一时。
武芙蓉随他们一同进去,走到门口那刻,她的双腿活似灌铅一般,拔都拔不起来,掌心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历历在目,像有是人生第一大麻烦事也,可看现在,家里若没有那两个调皮蛋摆着,我和你三嫂的日子反倒无滋无味,全权剩下了不少烦恼。”
武芙蓉嗓音平淡悠然:“三哥是个有福气的人,自然该得家宅美满,儿女双全,我是不一样的,我过好自己就行了。”
陈知危听她这话,心头不禁泛起无尽苦意,许是薄酒作怪,眼圈竟在这时泛红,以袖掩目哽咽道:“每每回想那日,我便恨不得以头撞墙,阿武你别怨我,我……我……”
“怨什么,又有什么好怨的,”武芙蓉道,“无非是身不由己罢了。”
可说着,她的声音竟在这时截然一冷,平白添了淡淡警告的意味,喃喃说:“只是三哥,你们也得记得,很多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陈知危闻她这话一怔,正要询问,身后坊街便传出一声惨叫。
待回头,只见数十名黑衣人一跃而起,手中寒刀闪闪发光,直逼他与武芙蓉。
陈知危被赫然吓到,连反应都忘了,还是被武芙蓉拉着拼命逃跑。
周围店家门户见势不对,赶紧将门紧闭,生怕被牵连进去,连个能给他们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保卫武芙蓉的众多暗卫在此时倾巢而出,同那些黑衣人殊死相搏,金吾卫闻声赶来,亦加入打斗。
但黑衣人的数量过于多,身手奇好,哪怕有批暗卫专门护住武芙蓉,也在数量上被掣肘七分,难以护个周全。
武芙蓉既要拉着陈知危又要拉着同样被吓傻的绿意,看不到的坊街中惨叫频出,全是同僚呼救。
短短时间,局势凶到金吾卫抵挡不住,连忙高呼同伴去到衙中叫人。
耳边,鼓声依旧如火如荼,似催命冥音。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武芙蓉根本不敢回头,哪怕心跳快到要死。
绿意却在这时突然跌倒,腿软到爬都爬不起来,看着身后即将逼近的众多凶神,大哭着朝武芙蓉喊:“女郎别管我了!快跑吧!”
武芙蓉未有犹豫,转身便去扶她。
陈知危见武芙蓉断然停下,干脆也将心一横,跑回去蹲下,一把将绿意小丫头扯到背上背着。
这也给了敌方机会,眼见陈知危正要起身,打斗中一名得以脱困的黑衣人一跃翻到他跟前,挥刀便劈。
武芙蓉下意识倾身护住他俩,肩膀正对刀刃。
“啊!”惨叫凄厉。
陈知危只感觉眼前黑了一瞬,再睁眼,双目便被血色覆盖,一时间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阿武!”